木叶小筑院内，太阳自云层微露。

木席将劈好的木柴一层一层垒好，抬手擦拭额头的汗珠。

门内传来阿琉姨一声呼唤，木席侧过目去，看着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的老妇人：“娘，怎么也这样早？”

其实，昨夜阿琉姨房内稀稀疏疏的声音一宿没有断过。

但他只能装作不知。

当下上前要搀扶，阿琉姨却微不可查避开了他的手，将怀中一双鞋子朝跟前一递：“你这孩子，还穿着旧鞋吧？娘给你做好了，你快试试合不合脚。”

木席将目光落在阿琉姨手上那双款式一模一样，大小却特意剪裁过的靴子，他有些复杂看了一眼母亲，但很快就笑着应了一声：“谢谢娘。”

说罢，便坐在边上木墩上，将旧鞋脱下，新靴穿上。

很合脚。

但……木席看着自己脚上那双十分合脚的鞋子，面色却不见半点欣喜。

人的脚是不会往小了长的。

阿琉姨没有等到木席的回应，也似乎并不着急，三层屋檐角外传来连串鞭炮声打破了这奇怪的静谧，木席抬眼，阿琉姨依旧慈祥笑着：“大街上热闹着呢，你也去瞧瞧吧。”

木席敛眉，他没有兴趣。

张了张口，正要婉拒，阿琉姨便接着道：“你这孩子，守着我这个废人有什么用呢？”

木席站起身来，他最是听不得这样的话，但也实在没法对着一个沉疴十来年的老妇说出‘身子骨硬朗’这样的话。

“你去瞧瞧，玄冰门和炽火门的大婚，何等风光！”阿琉姨脸上写满了期待和喜悦：“我好些年也没有见过那样的热闹了，你也去，回来说给娘听。”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木席只得起身朝着阿琉姨躬身拱手，恭敬十分：“好，我去了。”

去大街上看看玄冰门的情况，也顺便去司药楼问问那三碚净明果的灵液是否提取完毕了。

……

却说叶淮看见柳圆圆身影后，立马从人群中飞跃而出，运转逍遥游身法在小巷子前拦住了柳光抱起柳圆圆就要躲闪离去的身影。

“柳光先生，”叶淮展开左臂拦住了柳光：“带着这小孙女来此是非之地涉嫌，不厚道吧？”

柳圆圆被抱在柳光怀里，背对着叶淮，她抓紧了柳光的衣襟，有些恐慌闭上眼。

柳光正要开口，陆壬迦突然伸手从他怀中将柳圆圆后领一提。

柳光那原本还要打哈哈的笑脸上突然露出了几丝凶狠，似乎在掩盖他心中的惊恐。

他朝着陆壬迦厉喝：“你要做什么？”

“陆、陆哥哥……”柳圆圆眉头紧蹙，语气可怜。

然抬眼之时却叫叶淮狠狠一惊，这小姑娘那双眼睛尽数漆黑，完全没有眼白，深邃的黑色像是能把人吞噬进去一样。

叶淮吞了一口口水，陆壬迦却沉着脸捋起柳圆圆的衣袖。

小臂上爬着一朵根茎蔓延的火红栀子花，花面之中又恰似有一张扭曲的人面，张大嘴巴、挣扎生机，像是烈火之中求救一般。

叶淮只觉得一瞬间头皮发麻：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哦？居然真有鬼腹女？”

他将目光落在目光严肃的陆壬迦身上，刚要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惊讶，声线很熟悉，叶淮抬眼看去，正巧是木席坐在小巷顶的屋瓦上，手里还拿着一个被咬了三两口的苹果。

鬼腹女是什么？

陆壬迦松开柳圆圆的手，他抬手并剑指凝气点在柳圆圆的眉心处。

灵气覆盖小小的身躯，那双漆黑的双瞳渐渐消退，恢复成常人的模样，然后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像是饱含无尽的疲惫，沉沉睡了过去。

陆壬迦问：“多久了？”

柳光看着柳圆圆恢复原样，才反应过来陆壬迦似乎有办法对付，当下连忙屈膝跪地，拱手叩首朝着陆壬迦行大礼道：“半个月了，从埋骨沙漠出去以后，我就发现这孩子不对劲，一双眼睛黑得跟……似的，整日整夜也不必睡觉……

实在是走投无路，想着火姑娘出身大宗门当比我们这等边陲野人有见识一些。”

陆壬迦嗯了一声，他抬手从耳边的空间耳坠中取出一根羊毫来，灌注灵气在空中写了三两个字，轻轻送到柳圆圆头顶和两肩上。

“先生这是……？”柳光看着陆壬迦动作，却觉新奇，便开口问道。

陆壬迦平静道：“她三魂太轻，魂灯将灭，我给她续上几字做灯油。”

柳光喜极，连忙要叩谢。

陆壬迦却抬手运转灵气将他的动作止住：“我救不了她，她本是天道不容之人。”

“什么意思？”叶淮听得云里雾里。

陆壬迦抬眼，示意坐在巷子屋瓦上的木席回答。

木席轻啧一声：“书上说：胎未成而母死，改天命聚阴气，成就顶肩三魂，鬼腹生人坐女胎，是为鬼腹女也。”他说罢，将双手一摊：“谁也没见过这种东西，我还一直以为是先人们异想天开呢。”

叶淮拧眉，指了指熟睡在柳光怀里那可爱的女孩，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她……真的是鬼腹女？”

陆壬迦嗯了一声，算作肯定。

柳光一听却觉心中不详，连忙如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朝着木席问道：“敢问这位先生，可有破解之法？或者可有什么功法能……”

“阴邪之物，四象门向来是除之后快，”木席笑容消减，他看着柳光，目光冷淡：“各家指不定还要把她身上的心、肝、骨之类的物什挖出来研究，你把她带来这地方，要是病急乱投医……不就是羊入虎口？”

柳光脸色一变，下意识将圆圆护在自己的衣袍下。

木席轻笑一声：“我劝这位老先生，快些将人带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