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到了那个时候,真就是越描越黑,怎么说也说不清楚的,封青璃自己知道自己这种行为有多令人觉得荒唐,明明可以趁此机会取得一些机密来要挟,但偏偏执着于什么信物,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可以想见,在封不平身前的书桌内肯定有不少机密文件,那些对清河世家都十分重要的东西或许不会这样随便放置,但肯定能找到一些能换取联姻之事转圜余地的东西,就算不然,那也比将所有压在一件遗物上要值得相信。
然而,封青璃偏偏这样做了,她心念惴惴之下,忽然眼睛看在那幅画卷之上,尝尝的画卷展开来已经拖地,一头在书桌上,另一头却是已经在地面上伸展开,她从下往上看来,正好在桌棱处停下,那正好是画卷上女子挥剑要斩,另一手作剑指状的那根白皙手指。
鬼使神差的,封青璃顺着那根手指所向看去,却是目光放在了头顶的那一轮光晶坠灯上,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心里有了个荒唐但又令人激动的想法,她没有犹豫,直接去尝试了。
走到了书桌前,眼睛看了眼依然不动的封不平封家主,拿起这画卷,将其平放在书桌上,平整放置过程中自然免不了挪动封不平的身体,但好在依旧没有出现什么异变,她轻巧出了口气,试探性地将一块散发灵光的灵石放置在了女子未握剑的那守上,渐渐的,封青璃眉梢浮现喜色。
在那一轮光晶坠灯中,有无数细碎的晶石相连,而在其中如今都同时出现一点寒芒,正如剑光四散,而光影交错之下,一柄细长剑影直直地指向书房中一角落处,她看过去,正好看在那一直被忽视的黄铜小炉上。
香炉散发清幽香气,无限绮丽仿佛都会在闭眼瞬间出现。
封青璃来到这香炉旁,看着剑影准确“击中”的那个点,果然发现一个轻微的椭圆突起,按下这机关,书房中并无动静,但她修为在,五感敏锐,周遭看来,在书架上发现了点点微光。
那点点微光汇聚在一本厚厚的古书上,之前她也曾翻阅过,但却并未有此异象,或许这书房中本就有一套隐秘阵法,不触发则一切不显现。
踮起脚尖取下这古书,只是翻开几页,就看到泛黄纸张之上中心处都有圆形的虚幻法阵浮现,静静等待片刻,一枚玉佩出现在了其中。
“是母亲留下的信物!”
果然如此,封青璃用手指捏起这枚玉佩在眼前晃了晃,确定就是此物,面上的惊喜之色也缓缓收敛,正当她准备放回古书之时。
法阵又开始了运转,一条细长的竹简出现在了法阵中,这之后法阵痕迹不见丝毫,古书也慢慢变得平常。
封青璃好奇心起,刚一触碰到,脑海中便接收到了庞杂的信息,粗略回忆下来,是记载的一件往事,而这件往事到了某一个节点之时,她醒悟,这正是当初母亲亡故的缘由。
当这来龙去脉就这样突兀而赤裸裸地完全展露在这个年轻的女子记忆深处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眼泪就已经夺眶而出。
缓缓将目光投向封不平,眼神里带有浓浓的失望与质问之色,又似已是心灰意冷,当即破门而出,身形隐匿,往外潜行,自此不见影踪。
......
而封青璃离开不久,书房之内的一切都如梦幻泡影一般消散,没有画卷,也没有书柜,只有一个中年男人正冷漠地站在一尊香炉旁边。
“去吧,如果你真的能找到这世上的自由,你的母亲也会为你高兴的。”
封不平挥挥衣袖,身形消散,整个书房也瞬间溃散化烟尘,只有一座假山依旧待在花园中,封墨冉与封玄月正依偎在一起,双眼紧闭,呼吸平稳,阳光下的姐妹俩显得如此柔和。
如同这世上所有的寻常家庭中那几乎无处不见的简单温情。
......
......
“母亲的死于封家玄月姐妹俩的生母脱不了关系,但使我真正对家族绝望的,是我父亲的不作为,家族中的他对于权力的渴望已经到了痴迷的状态,然而这也只是表象,他真正想要的是所谓大道。”
封青璃一袭白衣飘飘,陈渊站在她面前神色颇有些复杂。眼前这女子一直以来承受的压抑,与他孤身一人被当做异类生活在那片阴云笼罩的深山中的经历在此刻难得的有了些感同身受的意思。
“大道么?”
世上修行,无一不是为了这两字,往深远去说,是为长生久视,往近了说,便是求存求升。
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在这个世上,弱者被强者鄙夷才是常态,能够温和对待你,就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你就算不感恩戴德,在强者的心里,也不会有任何涟漪,但只要稍稍有了些许动弹,便要叫人不得复起。
“我一朝入清河,才不过年许功夫就已经成为四义城中无数公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呵呵,我自不会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但比起这些,我真的很后悔,后悔当初没有看清楚高居上位者,没能注意他们看我的眼神,就算是怒,也是夹有蔑视的羞辱感所引发的怒火,他们从来便没有将我陈渊放在眼里过。”
陈渊的笑声并不轻也不隐秘,他已经习惯了弯腰,既然已经如此,他何必还要遵守那些上位者赋予的规则和种种限制,若要在这世间当顶天立地的人,而不是委屈在其下仰仗鼻息的奴,那就自己重新走过,不枉这一副血肉之躯、神火之威。
封青璃看着他眉眼下再无丝毫阴霾与稚嫩,只有与她初见之时的少年坚定,在此刻终于褪去了这年来时光的风霜,重新在这红尘俗世间亮相,就是不知何时,才能剑芒乍放,引鸣天下?
“你果然如他所说一样,剑骨独天,天赋卓绝,方才我看你,就像是一柄出鞘放寒光的杀人之剑。”
陈渊与她对视一眼,两人忽然都笑了,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显然他们都发觉两颗心在这次谈话间有了接近,比他们初见的时候要更近了,寻找自由的女子最终没有了执念,只有与放弃攀登的少年一般无二的坚定信念,为自己而活的本心在此时此刻都焕发出同样绚烂却不同颜色的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