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准一手接过猫,一手拉着小小的他站起来,温声说:“殿下蹲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小的给您拿点吃的去。以后除了庞才人给的吃食,旁的咱们不吃,好吗?”
四皇子心里想,如果这个小太监把大将军治好了,他便都听他的。
隔了两天,大将军果然好了,看着比之前更精神,更威武。只是额头上多了一个小白点,按李准的话——“这是服了药的缘故。”
害了大将军的人,最终也没查出来,只有送点心的宫女被杖毙了。至于主谋是谁,为何下毒,都统统落在了这个不会说话的死人身上。如同宫里许多无头案一样,整件事被水过无痕地翻了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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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信你。”太子想起来大将军那一出,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母妃几日就能好,对吗?”
那日李准刚把大将军拿走,它就断了气。他心道,糊弄个孩子容易,寻个相似的猫就完了,但庞贵妃这事哪有这么简单。
她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行。
李准搀着太子站起来,嘴里温声道:“那是自然,娘娘吉人天相,不多时就能痊愈。”
太子突然嗫嚅,看宫人退的远远的,才小声说,“这几日宫里守着的好像换了人,有些我不认识的生面孔,刘宝成还隔三差五来看本宫。你……能不走吗?”
李准没回答,只是紧了紧抓着太子的手。
慈庆宫偌大,再尊贵的身子,能握住的,也不过这一掌而已。
这片刻温情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殿内响起了熟悉的尖声:“给太子殿下请安。”
刘宝成弓着身走了进来,看见李准,面上现出假模假样的惊讶:“哟,赶巧了,李公公也在。”
太子看见刘宝成,心中不喜,不欲多呆,拔开步就走:“我要去看母妃。”
刘宝成虚虚拦住,慢声道:“这可不成,皇后娘娘口谕,庞贵妃别是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会发癫,现下谁都不可去见。”
说完,他脸上堆满了遗憾,抬眼瞥了瞥李准。
李准看在眼里,点点头:“殿下还是听刘公公一句劝。左右贵妃娘娘身边有人照顾,贸贸然过去,反倒打扰她养病。”
太子见李准也这么说,方才停下脚步。
李准扶太子上榻休息,嘱咐宫人好生照看,才和刘宝成一起退出慈庆宫。
“师爷刚刚是知道我在慈庆宫,才特意来的吧。”一路往北快走到御马监的直房,李准才淡淡地说。
这点脾气倒让刘宝成有几分放心:“这几日宫里乱的很,杂家难免多走动走动,你不必多想。”
“我不在宫中,凡事确实晚上一步……还望师爷多多上心。”
刘宝成颔首:“这回庞贵妃遭病,确实是杂家也没料到,不然说什么也不能吓着太子殿下。”他想了想,续道:“这样,杂家再多派些人,把两边都看住了,肯定不会再闹差子。”
那面色真诚的倒不像是假。只是在宫里长待的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估计他们自己也分辨不清了。
李准不想深究,恭声道谢。
两人在御马监门口分别,李准提步迈进门里。等刘宝成走远,他又转身,打门里出来了。
既然有人先动手,那就怪不得他了。只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个人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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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垂着牵牛花,秧子上爬着角瓜,一派田园隐居之意。
“药可吃着?”清凉男声道。
“秉师傅,十来年了一直吃着。”
雪洞一般的室内只有安息香静燃,缭缭绕绕,如登太虚幻境。
两人席地而坐,面前一副玲珑棋局。
啪嗒,一粒黑子落下:“如此甚好,无欲无求,实乃至刚至阳。”
李准执白子,微微皱眉,半晌才落下一字:“师傅,我不知道这样做……周全不周全。”
“世间哪有万全之策。”
谈话间几个回合,白子已被死死困住。
李准迟疑。他棋术不精,征子不利,此刻以无力回天,于是叹了口气。
对面那人笑笑,接过李准手下棋子,往右下角落下。
局面豁然开朗,层层叠叠的白子竟然突破黑子围困,化险为夷。
如此一来,便能成“千层宝阁”之势[1]。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男人指着落下那处,意味深长。
李准还是有些犹豫:“我只是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到。”
“知我为何寻你?你无父无母,一缕浮萍,意志坚定。无牵无挂,六根清净,方成大事。”
李准颔首称是,但在心中暗想,师傅料事如神,也有猜不中的时候。
如今他有了挂念的人,那个柔软的名字在心尖上一滚,又酸又甜。
他再不是心中无一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