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被放下,他在前面赶车,她在里面晃悠悠。
秋日天黑的早,加上阴雨天气,暮色已浓。
也不知道香桃怎么样了。
“你是要送我回家的吧?”她不太确定地问。
沈骞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不答。
马车里的方盈盈等不到回应,掀开车帘,用食指戳了一下他的后背。
在手指碰到他的那一瞬,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衣料下的肌肉突然紧绷,下一刻,手腕被猛地钳住。
她懵了,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沈骞脸色阴沉地看着她,“做什么?”
语气很凶。
方盈盈无辜道:“我只是问你是不是送我回家。”
干嘛把她当杀手一样凶巴巴的。
沈骞语气不善。“或许你自己回去?”
她理直气壮:“我不认得回家的路。”
沈骞松开她的手腕,转过身去,猛地在马屁股上甩了一鞭,马儿吃痛,嘶叫一声,奔了起来。
方盈盈因为惯性而往后倒,一屁股坐在车板上,疼是不疼,就是姿势狼狈,心里不爽。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要把我送到你家,或者你在外面的购置的房子里,然后把我关起来,当外室养,想起就去瞧瞧,忙了就不管不顾。然后方家二小姐神秘失踪,与沈公子的婚约不得不取消。假以时日,你另外娶个美人为妻,而我,孤单地在小院里蹉跎岁月……”
“再不闭嘴我就把你扔下去!”
故事已经完结,闭嘴就闭嘴。
最近写话本写出感觉来了,随时随地都能编故事。
马车在路上疾驰,方盈盈今天总是处于颠来颠去的状态,已经没了脾气,恹恹地坐着。
直到,她打了个喷嚏。
沉寂被打破,她吸了吸鼻子,跟外面的人说:“我好像感染风寒了。”
“你先带我去抓一副药吧。”
“好不好?”
她的声音带着鼻音,是真的受凉了。
沈骞不做声,方盈盈就继续博取同情。“我回到家就很晚了,很难请大夫的。到时候小病拖成大病,嫁给你的时候变成病娇媳妇,还不是要你费心照顾。”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虽然我是嫡女,可待遇并不怎么好,生点小病基本没人在意,就算给我抓药,也是些便宜的不管用的。”
“阿嚏!”她的鼻塞更严重,揉了揉鼻子,继续说:“如果你不想花钱在我身上,我自己付……”
“有那么多力气说话,看来并不需要看大夫。”
“那我不说了。”她的声音变得闷闷的。
她都快心疼自己了,可是外面那个人的心可能是石头做的。
她忽然很惆怅,若是大学时有现在的样貌,配合她撩男人的本事,别说校草了,什么草都围着她转,她可以换男人如换衣服。
马车开着开着,终于停了。
方盈盈还没掀开帘子就问:“到了吗?我忘了说不要停在正门。”
帘子掀开,定睛一看,不是她家,门匾写着“医馆”字样。
她秒懂,略显憔悴的脸上展现甜美笑容。
“你真好。”
沈骞撇开脸不看她,过去敲门。
里边大夫扬声道:“今日闭馆,明日请早。”
沈骞:“是我,沈骞。”
他的话音刚落,里边就传来了快步走路的声音,门很快就开了。
大夫有些急切地问:“可是……”
他话没说完,沈骞打断:“不是。”他侧身,让大夫看到方盈盈。“她着了凉,你给她抓一副药。”
大夫不嫌麻烦地说:“可否让老夫把把脉。”
沈骞还没说话,方盈盈就很乐意地说:“好啊,有劳大夫。”
大夫便积极地走到马车边,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块轻薄绢帕,覆在她伸出来的手腕上,一边捋胡须一边认真听脉。
沈骞默默地走到旁边,方盈盈冲他笑,那笑容更太过灿烂,像是对他的行为感恩戴德。
他不看她。
他只不过嫌她聒噪,带她来看病能堵住她的嘴。
把脉完毕,大夫很满意地点点头,“姑娘的身体并无大碍,虽受凉感染风寒,但气血充足,底子很好,吃几服药便可痊愈。”
身体棒棒的方盈盈颇有些得意,“多谢大夫。”
大夫回屋抓药,很快出来,将药递给沈骞之后,小声跟他说:“这位姑娘是个好生养的。”
说完,他还笑了笑,露出一排缺了一颗的牙齿。
就算他说的小声,距离不远的方盈盈还是听见了。
听见之后,她观察沈骞的反应。
他的表情没有变化,平静得让方盈盈忍不住想,就算大夫说她其实是男儿身,他可能都不会有反应。
马车继续行驶,方盈盈跟沈骞说:“等会你送我到我家的西院吧。”
他不问,她也就不解释。
西院那边的巷子狭窄,马车进去无法掉头,因此在巷口的时候方盈盈就让他停车。
她掀开帘子,弯着身跳下去。
她坐在马车上摇来摇去,身子震得有些麻,一时忘了身上有伤。这猛一跳下去,脚刚着地,便无力地弯下去。
眼看着就要脸朝地摔下去,余光里的沈骞身姿挺直得令人发指。
她心想着摔就摔吧,比起先前的水中勒脖和马背上的生不如死,摔点跤算什么呢?
她甚至想好了等会起身的时候可以优雅从容地跟他说一句:“不好意思,摔了个小跤。”
然而她没机会表现自己的优雅,在即将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后领被抓住了,身体随之被扯起。
她能想象自己的姿态,反正决不能用优雅来形容。
沈骞扯着她的后领将她扶正,待她站好,他才松手。
方盈盈生无可恋地回头对他说:“下次能不扯后领么?我允许你搂我的不盈一握的腰肢,或者抱住我也行。”
沈骞:“没有下次。”
方盈盈笑了,“一定有的。”
沈骞目露鄙夷。“你一个女子,举止能否端庄些。”
方盈盈:“你在管我?”
她那略带欣喜的神色让人不悦。
她却没完没了。“这是你对未婚妻的要求么?”
沈骞:“只不过让你知道,下次你再摔,没人扶你。”
方盈盈:“不一定,你不扶自有别人扶。”
沈骞像没听见一样,要上马车走人。
“等等!”方盈盈拦住他,“你要负责送我进去,墙太高了,我现在站都快站不稳,天又黑,我进不去。”
沈骞的冰山脸终于出现裂痕,他只当她从侧门进去,万万没想到她要翻墙。
不管如何,片刻之后,两人站在西院围墙下。
方盈盈仰头看着墙头,提议道:“你蹲下,让我踩你的肩膀上去。”
她没能踩到沈骞的肩膀,她被沈骞扶着腰抱上去了。
她坐在墙头,沈骞已经转身离开。
看着他几乎融进夜色的身影,她小声地说:“谢谢你啊。”
他没理她。
“下次什么时候能见你呀?”
依旧没理她。
她耸耸肩,跳入墙内,到处是伤的她哎哟一声,然后没了声音。
暗夜里的身影顿住,凝神静听里边的动静。
他耳力极佳,寻常人听不到的细微声音,他都可以听到。
墙内。
安静了一会,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她的声音。
“臭沈骞,弄得我全身是伤,疼死我了。”
“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这世界上除了我,肯定没有别人的女人受得了你。”
“第一次被你弄痛竟然是因为这种破事,要是新婚之夜弄成这样我还好受些。”
“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
她一边小声地发着牢骚,一边慢慢挪步。
脚步声渐渐走远,那微小的声音也随之飘远。
沈骞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冷风呼啸,树上的枯叶纷纷落下,而他的身体,莫名发热。
***
从方府离开之后,沈骞去了天香楼。
六皇子齐盛已经等得心焦,一见他来,单刀直入地问女子身份。
沈骞知道瞒不过,说了实话。
齐盛乐了。“我就知道是她!你这未婚妻,真是个宝藏,有意思!”
他摸着下巴,心里想什么,沈骞猜得到。
“可惜啊!”齐盛忽然遗憾地感慨。
沈骞眉心微蹙,到底什么都不问。
尽管清楚他的性子,但齐盛仍觉得失望,只好自己说下去。“可惜是你的未婚妻。”
在沈骞看过来时,他挑眉,说:“如果早点发现这么有趣的女人……”
“六爷,皇上已经给你选妃。”沈骞提醒道。
前一刻玩世不恭的齐盛,神色变得阴鸷。“他塞给我的女人,我可不稀罕。”
沈骞:“可你必须接受。”
齐盛冷冷地笑了一声,不再说这些,讨论起今日与三皇子的会面之事。
三皇子如今也是极尽隐忍的情况,皇上的病情时好时坏,太子担着部分朝堂之事,得罪不得。
今日他主动提出与齐盛结为同盟,拒绝等同于站在他的对立面,成为对手。
三皇子其人,远不如面上宽厚。不能与齐盛成为同盟,便会让他放成垫背的。
“我可不想被动,等他人打在我身上再还手。”齐盛不再遮掩戾气,只因被打的次数太多了,很多时候,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弱。
可这所有的弱,都是为了日后的强。
只不过,有些人,他不必忍受。
沈骞眼中闪过一丝狠意,说:“可以从赵副将入手。”
***
方盈盈在家休养了好几天,身上的淤青淡了不少,但仍有几处短时间之内消不掉,尤其是胳膊上的几个指印。
每次洗澡看见,她都很想让沈骞亲自瞧瞧,都是他的杰作。
太狠了这男人。
她没再混出府,据说话本越卖越好,尤其是上次那部你虐我完我虐你的故事。很多人的评价则是:没想到还能如此调情,有趣,有趣。
调情?
方盈盈没想到古人的口味也那么重。
因为身体不适,这几日她没再写话本。事实上不写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无法静心投入进去,构思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浮现沈骞的模样,这让她很是头疼。她写的女主不是以她为原型的,那么男主当然也不能以沈骞为原型。
她不同意。
香桃隔几日会去书铺了解话本情况,掌柜通过香桃向方盈盈催稿。
君流风所著话本畅销全城,每日都有人询问有没有新作品。
大好的挣钱的机会在眼前,方盈盈有心无力,只能拖着。
没想到这样一来,竟然造成了饥饿销售的效果,声名鹊起,无数人好奇“他”的模样。掌柜被问得头疼,只说是为长相清隽的年轻男子。
长得好看的人,不论男女,好感度都能提升几度。
在家中百无聊赖的方盈盈不是对这些不是特别清楚,身体活动自如之后,她偷溜出去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只可惜最近方德山父爱觉醒,趁着女儿未出嫁前,多陪陪她,因此几乎每天都要见见方盈盈,时间不定,她不敢出去。
这日,方德山叫来方盈盈,在书房里指导她练字,只因听说她最近热衷书法。
方盈盈有苦难言,含泪感谢父亲的爱。
父慈女孝的情景被方德山的手下打断,似是有事禀告。
方盈盈就跟抓到了救命稻草般,连忙起身,说:“爹爹有要事的话女儿就先回去了。”
方德山点点头,让她回去好好练,明日拿给他看。
方盈盈心里流泪,表面欣喜。“好的,爹爹。”
她出去的时候,故意放慢脚步。
里边的说话声没有刻意压低。
手下说:“赵副将被太子杀了。”
方盈盈震惊之余,疑窦丛生。
剧情怎么歪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认为刻意造成,还是自然就歪成这样?
这些日子她总想起沈骞,并不全是想念他的俊颜,更多的,是因为知晓随时会有大事发生。
那些事,不是她一个穿越女能改变的。
朝堂之内,纵使她看书知道剧情,但许多细节书中没写。
她不仅担心沈骞的安危,还担心出现猝不及防的变故,他们这段本不该延续的感情线就此断掉。
像沈骞这么帅又这么深沉迷人的男人,她不想与之失之交臂。
再怎么样,也要曾经拥有。
“唉……”
方盈盈坐在凉亭里,第无数次叹气。
香桃都听不下去了。“小姐,您已经喂了三个馒头了,鱼要撑死了。”
方盈盈:“饱汉不知饿汉饥。”
香桃:“……”这是哪跟哪?
“不行!”方盈盈忽然起身,“我要行动起来!”
将手中剩下的馒头塞到莫名其妙的香桃的怀里,方盈盈小跑着往自己的小院跑。
刚好小胖墩方子瀚跑来了,喊了声“二姐姐”。
方盈盈头也不回,只说:“我现在没空,改天给你送个玩具。”
留下失望的方子瀚噘着嘴说:“我不想要玩具。”
方盈盈回到屋里,立即摆上纸墨笔砚。
香桃气喘吁吁地追回来,高兴地问:“小姐,您要写话本了?”
方盈盈笑得很甜,甜得有些晃眼。
她说:“我写信。”
香桃:“啊?”
方盈盈食指中指夹着毛笔转了转,咬了咬唇,说:“我要写信给他。”
香桃一时没听明白,问:“哪个他?”
方盈盈娇嗔道:“你这样问显得我很花心,我可不花心,我专一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合一,棒不棒?
都是对手戏,爱不爱?
有红包,要不要?
我想要留言,给不给?
(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