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望着璀璨的星河,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荒谬。
可这荒谬之感又从何而来呢?
至高无上的权力,无与伦比的荣光,万世传唱的功绩,此时此刻都变成了凉夜里的一声叹息。
索尔沉着步伐回房,再一次于梦中的眼睛相遇。
那眼睛却变了。
透明的眼泪干了,浓厚的恨意却喷薄而出。
索尔这回总算是看明白了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仇人的眼睛。
第6章葬礼
日子许是过了很久了罢,索尔心想。自那一日起,他就不曾再有过梦了。无梦的感觉谈不上好,却也说不上差,可能与之前相比,还要多几分寂寞吧。其实那也算不上是无梦的夜晚,只不过他的梦是黑洞洞的,恍如巨兽之口,将所有心绪尽皆吞没。
他再也不曾见过那双眼睛。索尔心想:哪怕是仇人的眼睛也好呢,就让我看看吧。就让我看看那双绿盈盈的眼睛,看看那双淬毒的眼睛。那双眼睛已经早早地超脱了眼睛的范畴,成为了一个替代品,一个象征物,它是索尔心中残存的悔意,是他不可抛却的亲情。
可如今,索尔的悔意仍在,亲情未息,那双眼睛却骤然消失,无影无踪。那双眼睛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样来去自如,无论是宫宇,亦或是人心。它飘忽而至,最终也随风而去,像一声含糊不清的叹息,还未听得真切,侧耳去寻,它连尾音都已是消匿了。
很久的日子又是多久呢?索尔有些说不好。可能它短得不能容纳一滴眼泪落下,可能它长得充塞了某些人的余生。索尔实在是说不好。他只是恍然,原来竟已是过了很久很久了吗?
可能很久的日子,仅仅只够阿斯加德的人民忘却过往的惶恐与哀愁,满心欢喜地去迎接九界之主索尔的婚礼。
原竟是婚礼吗?
索尔在心里惊讶。婚礼,是谁的婚礼呢?真是奇怪的事情。索尔明明尚在青年,却已经开始习惯性地遗忘,似乎他的记忆逐渐随着时间,一同留在了过往,留在了那些他不愿前行的日子里。索尔对此不以为意,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的在意亦是留在了过去吧。
他又为什么留过心,在过意呢?索尔早已想不起了。可他总觉得如今这场婚礼是不该办的。这是谁的婚礼呀!来得如此名不正言不顺,而且时间也不太对劲,谁的婚礼这样的草率呀!
索尔心想:该是一场葬礼的。
葬礼这个念头一出,便怎么压也压不下了。可是索尔却不知道该为谁办一场葬礼。唯一肯定的是,必定是一位极其重要的人物吧,不然他怎么独独记得要替他办一场葬礼呢?这场葬礼必然是要办的,而且还要办得极其盛大,办得极其辉煌,要让九界的人民都为葬礼的死者哀悼,替他流泪。
索尔便去找希芙,叫她安排一场符合他心意的葬礼。
“你已经疯了,索尔。”希芙却厉声拒绝。
索尔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这是一场非办不可的葬礼,其重要性远远超过了如今这场毫无意义的婚礼。没错,毫无意义的婚礼。
希芙被激怒了。她狰狞的面孔长在蓬松黑发里,衬得她仿佛一匹发狂的雄狮。她的双目通红,泪水将眼睛厚厚地浸着。
“这场婚礼的意义你也忘了吗?”
希芙泄愤似的嘶哑着声音道:“那让我再一次提醒你吧,我尊贵的君主。”
“它的意义就在于,将邪神洛基带来的一切不幸洗涤,为九届的人民带来久违的欢欣。”
“你明白了吗,我的索尔?”
希芙的眼睛也淬了毒,但是她淬毒的眼睛却让索尔看得只想闪避,不愿与之对视。
这一切都错了。索尔心想。
似乎有什么在他的脑海里钻过,钻得相当之深,可是它却吝惜于拜访处留名。希芙的话还不曾入耳,骤起的风便将它吹得七零八落。索尔听不清那个名字,那个名字模模糊糊地往他耳朵里、脑袋里钻,钻得很慢,却钻得十分用力。
索尔却始终听不清那个名字。
“还是先办葬礼吧。”索尔竖起永恒之枪,头一次冷漠地发号施令。
头一次?该是头一次吧。索尔想了几回,又觉得不太确定了。他从不爱发号施令的,那是何等刚愎自用的声音啊,索尔有些畏缩,他不喜欢那样的声音。可那是一场非办不可的葬礼呀,索尔犹豫着,最终选择了发号施令,选择了刚愎自用。
这样的葬礼恐怕不会太讨人喜欢,无论是阿斯加德的子民,亦或是葬礼上的死者。
热热闹闹的婚礼还是办起来了。
所有人都学会了自欺欺人。就这样把婚礼当作葬礼吧,有什么两样呢?
反正那唯一的主宰并不在乎。
这真是很热闹的葬礼啊。索尔满意地在阿斯加德各处巡视着。入目尽是载歌载舞,欢声笑语不绝,热闹得都有些过头了。
不过索尔依旧是满意的。这场延迟许久的葬礼终于办起来了,还办得如此合他心意,他怎能不满意呢?可再完美也总会有缺憾,再光洁亦会有阴影,在某一个无梦的夜晚里,索尔想起,想起安放在偏殿里,空空如也的黑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