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道歉,”月清尘立刻上前将他扶住,“我并非生气,只是看不得别人对你太过放肆,谁都不行。”
月清尘在原身望舒的回忆中,看过太多他与洛明澈在一起度过的时光。两个天资同样出类拔萃的少年,从那年折桂会第一次相识开始,便棋逢对手,惺惺相惜,时常在一起练剑切磋,互相扶持。到后来百鬼乱世时,更是并肩作战,默契程度绝非常人可比。这样的经历看多了,连月清尘都在心底珍视起这份感情和羁绊来,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洛明澈又太过聪明,月清尘怕被他看出什么自己并非原身的端倪,这才仅仅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联系。
说着,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冷北枭,只见对方口唇还被水膜封着,虽说不出话,紧盯着洛明澈的一双眸中却满含懊悔和关切。就这副模样,让月清尘觉得自己懂了什么。可对于这种你情我愿的事,他不便多言,便放开手,任洛明澈走回到冷北枭身边,而后看着他一挥手,将那层水膜解开了。
“我刚才并非是在玩闹,而是在摆阵。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吗?”洛明澈只解释了一句,便冲冷北枭笑了笑:“但你刚刚说回家之后怎么样的话,我可一个字一个字,全都记住了。你也不许忘。”
第169章玄武墓
他笑起来的样子好看极了,仿佛有皎洁光华在脸上流转,温润如羊脂美玉,锋芒不露,引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冷北枭眼眶瞬间就红了,很想将他一把拥入怀中,却顾忌着洛明澈的伤,不敢动他,便只紧紧握住他的手,低头闷闷地“嗯”了一声,接着冲月清尘道:“望舒君,对不起,是我鲁莽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君长夜虽不明所以,但见一场风波好似已经平息,便先松了一口气,暗暗佩服起蘅芜君处理危机的手段来,只这么一退一进,便将内讧的风险降到了最低,还将冷北枭收得服服帖帖,不愧为洛家的掌舵人。
方才在外面时,他已听冷北枭说了蘅芜君目的在玄武墓,而观此地一行人中,不乏能成事的好手,他自己更是曾亲自进入玄武墓内,熟悉地形。此行虽不占天时,可地利人和皆备,要再探玄武墓取得其中琴谱,想必不会困难,便向前一步,开了口:“诸位,我刚刚查探过了,方才所说的采珠船队,距此地不过千余里,若全速行驶,不过一个昼夜,便可抵达这座神庙的正上方。若他们的目的与我等相同,亦对玄武墓有所图谋,那么时间紧迫,不容再拖,各位再准备一下,就动身出发吧。”
“等一下。”在一旁沉默许久的老蟹精听了他这样说,却大惊失色,立刻开了口:“各位,各位,听我一句,那玄武大帝墓有神明守卫,如何去得?殿下,您不会不知道,传说那墓是万年前玄武大帝长眠之所,从虚无中来,往虚无中去,向来神踪难寻,即便偶尔现出神迹,也是像传说中那样有进无出,有去无回。凡是胆敢前去的,从来没有活着出来过……”
“别啰嗦,”君长夜打断了他,“我曾去过那里,还毫发无损地回来了,所以不存在有进无出之说,你莫要危言耸听。”
当然,还有几句话他绝不会说。上次前去,是在神墓开启的前几日,有现成的路线可走。可现如今,距下次开启还早,就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寻找入口,只能凭借上一次的经验探路。再者,那座墓分为天地人三层,他只去了最下方的一层,并未来得及查探上面两层,但既然未在苏羲和的棺木旁见到琴谱,说明要么世上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件东西,要么,就是藏在了上面的天地二层之中。
君长夜之所以对此事上心,是因为猜到月清尘会对此事上心,毕竟那是苏羲和留下的东西,而且对于对付断肠夫人还有大用。可没想到,他这话刚说完,月清尘和冷北枭却同时道:“你不能去。”
君长夜怔了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在外面趁人之危,才狠狠地敲了妖王一笔,说蘅芜君的手唯有形骨木能接。合适的形骨木天地难寻,现找的话不知何时才能找到,而自己手边正好有一块,若是妖王需要,可以给他,但需要用妖族的三件镇族之宝来换。
冷北枭忍着肉痛,咬牙答应了,君长夜便又慢条斯理地说,那木头现在不在自己身边,因为是当年为荒炎重塑肉身时用剩下的,所以仍在刀煞前辈手中,要出去找他才能拿。冷北枭大概是惦记着尽快取到形骨木,怕到时候陷在玄武墓中,不知何时才能到手,这才想催君长夜快些出去,取了再快些回来。
这当然可以理解,那……师尊呢?
“为什么?”他几步走到月清尘身边,轻声询问道:“为什么我不能去?”
月清尘看他一眼,却没立刻给出答复,而是先问了洛明澈一个问题:
“蘅芜,若用上你们潇湘的‘沧海一粟’,能否多拦他们一个昼夜?”
蘅芜君点点头:“自然可以。我正有此意,虽说这阵法不应该对没有道行的凡人用,以免引起恐慌,伤及无辜,但非常情况之下,可行非常之法。”
冷北枭见先前那茬已经就此揭过,便很快还了阳,拉着洛明澈的手还没放开,就又虚心求教道:
“你刚刚摆的,就是那劳什子沧海一粟?那是什么?”
突然,就很想多了解他一点。
洛明澈从不是喜欢将家底藏着掖着的人,听冷北枭诚心诚意地发问了,便跟他解释道:“所谓沧海一粟,其实是通过控制水灵气来扰乱视听的一种阵法。仅仅通过水流和地形的细微改变,像从大海中取走一粒谷子般微不可察,却可以使依靠罗盘的船只在海上迷失方向。从而在原地兜起圈子,甚至驶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趁着他解释的功夫,月清尘冲君长夜道:
“你随我来。”
语毕,便走向龙神像的另一面。君长夜看着他背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神像投下的阴影中。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发生,他却突然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这一次,只要面前这人再度离开自己,此生若想相守,就真的只能是妄念了。
那感觉来得极快,又挥之不去,实在惹人心慌。君长夜尽力将这些念头抛诸脑后,赶在月清尘身影消失的前一秒追了上去,眼看他在龙神像的鳞爪旁停了步,便亦跟着停下来,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为什么我不能去?”
月清尘转过身,深深看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是谁?”
君长夜想了想,向他凑近一步,又凑近一步,勾勾唇道:“所以,你是担心魔族那边发现我不见了,会派人来找我,给你惹麻烦;还是担心,我帮你们对付鬼族,会破坏当时以魔尊身份与冥主订立的盟约?”
“站在那别动,”眼看两人间距离越缩越小,月清尘退后半步,将这两个字重复一遍:“魔尊,仅凭这两个字,你觉得我能相信你吗?”
“非常情况下,可行非常之法,可信非常之人,眼下应以大事为重。这是蘅芜君刚说的,你总不会连他也不信吧?”君长夜自然不甘心就这么退却,看着日思夜想的人再度离自己远去。当即又要迈开步子,想趁着此地幽静无人,将月清尘揽入怀中温存一阵,谁知刚要走,却抬不起腿。他低头一看,只见有冰霜顺着小腿蔓延上来,冻得结结实实,整个人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样,别说敢动不敢动了,是压根就挪不动地方。
眼看着那寒冰就要蔓延到腿根了,无论刚刚有什么旖旎念头,此刻都得偃旗息鼓,君长夜抬起头,突然觉得很灰心:
“你这人,太善变,明明刚才还对我那么好,怎么现在就又变成冷面郎君了?”
“我这人向来如此,”月清尘停了手,任寒冰停在当前不上不下的位置,“谁让你眼神不好呢?”
这话听起来不像好话,可不知怎的,君长夜就是能从中品出一丝丝甜味儿来,从他心上人的心里溢出,蔓延到他自己的心中。这让他感觉轻飘飘的,像一个禁锢在大地上很久的人,骤然被托上云端。
君长夜站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的手足无措,不过只一瞬,便再度灵魂归位。感觉隔阂二人的坚冰在逐渐消融,他轻声开口道:
“其实刚刚……就是刚刚在外面,我吻你,你没有拒绝的时候。我就在想,别说刺上一剑,就是刺上十剑,只要能换你回心转意,我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