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非站起来,嘘了一声打断他,把纸巾扔到旁边的垃圾桶:“媳妇不用谢,这是老公应该做的。”
他们来到邓翠的家,看见门口旁边立着一个牌,上面贴了一张纸,写着按摩两个字,笔画有些歪扭生涩。
门是虚掩的,昏黄的灯光从里头透出来他们站在门口,几乎比门高出半个额头,严非轻轻敲了门:“请问,邓翠女士在吗?”
有个匆忙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然后有人开了门,是一个中年妇女,头发松松垮垮挽在后脑勺,面色很黄,颧骨突出,精神似乎很疲惫,一副老实淳朴的模样。
“二位不好意思,小店提早打烊,请去别的地方按摩吧,前面就有一家。”她指着右边说。
严非说:“邓大姐,我们不是来按摩的,我们是《非默日报》的工作人员,想写一篇关于你的雇主包树明的人物文章,以两百块为酬劳,希望你可以配合我们。”
邓翠没怎么念过书,不知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但听到两百块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
“哦,好,进来吧。”她引他们坐下,倒了杯白开水。
邓翠的家很小,用两块碎花旧布分成了三个空间,左边的布后面放着一张单人床,床边有一瓶瓶罐罐,应该是顾客按摩的地方;中间放着一张四角木桌,也就是他们喝水之处;右边的布裹得严实,几乎看不见里面,不时有女孩咳嗽的声音传出。
邓翠担忧地看了一眼咳嗽声源,转回目光:“你们想知道什么?”
严非问:“你觉得包树明是个怎样的人?”
“包总是个很好的人,给的钱也多,对小姐少爷都特别好,“邓翠叹了口气,惋惜说:”这么善良的人,从没做过恶行,怎么就被人杀了,老天不开眼啊。“
严非问:”他难道没有缺点吗?或者有一些奇怪的行为?“
”人家都已经死了,还说什么缺点,灵魂会不安宁的。“
”邓大姐,我们也不想的,但是写人物文章要追求真实,你放心,我们对你接下来说的话,会有所筛选,绝对不会报道对包树明不利的地方,也不会把你的名字透露出去。“
邓翠犹豫了一会儿,想到两百块钱确实很诱人:”好吧,我说。包总经常警告我不准靠近地下室,有一次,我看见地下室的入口没有关门,就顺便过去关了,被包总看到,他狠狠地打了我两巴掌,我从没见过他这么暴怒,跟变了个人似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严非皱眉问:”地下室藏着什么吗?“
她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他的钱吧,怕我偷走。“
沈默问:“你在他家做了差不多三年,包志鸣和包萍萍是四年前被他领养的,你和这兄妹俩很熟悉吧?”
“不怎么熟悉。他们大多数在学校,回到家都是上楼回房,不和我说话,做好饭之后,就会叫他们下来,我主动跟他们说话,他们也不理我,我也渐渐习惯了。后来我发现,他们也不怎么主动跟包总说话,在包总面前总是低着头,包总跟他们说话,他们只会点头和摇头,有时候少爷会突然打包总,两人就又吵又打。”
严非和沈默对视一眼。
沈默问:“他们只和彼此说话吗?”
邓翠点头:“是,回到家就粘着,跟连体婴儿一样,感情特别好。”
“兄妹俩平时有什么比较特殊的行为吗?”
邓翠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少爷从来不穿短袖和短裤,小姐每天都要吃药,包总说她抵抗力不好,吃的是维生素,可我见过维生素,不长那样,我一个下人,也不敢多问。”
这时,碎花布后面的咳嗽声又开始了,邓翠连忙说:“我知道的都说得差不多了,我女儿最近生病,需要安静休息。”
严非会意,掏出两百块,说:”大姐,这些信息对我们很有帮助,谢谢你的配合。“
邓翠收下钱:“我拿了你的钱,你不用谢,应该是我谢你。”
沈默建议说:“你女儿似乎病得不轻,要赶紧送医院治疗。”
邓翠一脸忧愁和无奈:“过几天再说吧。”
严非有些明白她的苦楚,掏出四百块,放在她手上:“大姐,病不能拖,这些钱你拿着,明天一定要带你女儿去看医生。”
邓翠很感激:“谢谢你们。”
他们走出邓翠的家,原路返回,雨已经停了,又变冷了许多。
严非打着手电筒,习惯性牵起沈默的手,十指相扣,虽然是带着死亡气息的冰冷,但这是他毕生最爱的温度。
严非说:“包树明想方设法在别人面前塑造一个好父亲的形象,像是在掩盖不为人知的事情,而这件事情,应该跟这兄妹俩脱不了干系。别人都说他们的感情好,其实并不是,可为什么包萍萍会说,包志鸣跟包树明的关系挺好?”
沈默说:“她这么一说,似乎在为包志鸣摆脱嫌疑,因为这样可以抹去他的杀人动机。”
严非赞同地点点头:“对,他们感情很好,包树明死的时候,包志鸣说他和包萍萍一起睡,有可能两个人串通好,包志鸣去杀包树明,包萍萍给他作伪证;也有可能包萍萍全然不知包志鸣的杀人计划,他趁包萍萍熟睡时去杀了包树明,包萍萍就顺其自然给他做了证人。“
这时,他们走到那个大水坑前,严非二话不说抱起沈默,淌过去,放他下地,继续往前走。
沈默说:”兄妹俩对包树明的回应只是点头或摇头,还一直低着头,说明他们在害怕他,一个让自己害怕的人死了,包萍萍在审问室里没有露出悲伤也是正常;而包志鸣有时会动手打包树明,说明他恨他,这样一来,包志鸣在审问室里心情很好的神情,可以说得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