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泽叹口气又回来坐在一边。
秦丝丝模样虽停留在十七岁,又死了十几年,实际都三十出头了,却趴在十九岁的池惠膝上哭得像个孩子,魏长泽无奈地摇了摇头。秦丝丝一边哭一边道:“小姐,我不要复仇了,我太难了,为什么要让我杀那些不想杀的人……”
池惠在蓝启仁那里大致了解到,秦丝丝杀了些名门正士,还被定为“修仙界一害”,她内心肯定是不愿的,但又迫不得已。
池惠拍着秦丝丝的背,安慰道:“怎么回事,说出来一起想办法。”
秦丝丝又哭了一会儿,这才讲起了事情经过。
每次的复仇任务都是鬼丹安排,完成这一桩,便由鬼丹指引完成下一桩。顺序大概是那些阴魂互相妥协完成,秦丝丝无法左右。
这几个月来,她开始复仇的对象还真是些罪大恶极之徒,她还挺高兴,可以一边完成任务一边为民除害,何乐而不为。可渐渐就不对劲了,竟然开始有了玄门名士,据秦丝丝的了解,这些人降妖除魔,除暴安良,侠肝义胆,助人为乐……总之风评很好。她开始不敢下手,可是鬼丹反噬起来太可怕了,给了她一个“小小的”警告:她出现了前世被凌迟时的幻觉,太痛苦太恐怖了。
她就在这种警告下,杀了何先生等几人。然而,接下来的名单就更恐怖了,居然蓝氏客卿徐仲远!那可是蓝氏家主蓝启智的师父,秦丝丝打不打得过他先不说,关键是蓝氏她得罪不起。而传闻徐仲远不久前在一次游猎中失手身亡,秦丝丝还在庆幸这位不用亲自动手,然而鬼丹指引的下一位让她崩溃了——是云梦江氏的江楚洲!那个她父亲生前最敬重想投奔的人,于魏长泽有救命、养育之恩的人,她主人的朋友江枫眠的父亲!这让她如何下手?
鬼丹不愧是怨气凝结而成,根本没给她留后路。
徐仲远在秦丝丝的黑名单中,却阴差阳错被白秋贤误杀。
魏长泽听到这里,已然拔出了剑,架在秦丝丝脖子上。
秦丝丝本就没有防备魏长泽,剑架在她脖子上她也没有一丝反抗,只是哭道:“魏公子,我若想杀江宗主,就不会回来了!”
池惠捻住魏长泽的剑尖,将它转开,魏长泽怕伤着池惠,也就拿开了。池惠瞪了他一眼:“你杀了她有什么用,她有鬼丹,当鬼也要继续完成那些任务。”
魏长泽毫不犹豫道:“那我便让惊蛰将她连人带丹一起毁灭。”
池惠本意是让他安慰一下秦丝丝,没想到他说话这么不留情面,一时也语塞:“长泽,你……”
魏长泽扭过头去:“谁也不能动莲花坞的人。”
秦丝丝垂首道:“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宁愿魂消身灭,也不想再杀人,那些玄门仙首,谁没杀过几个人?他们也不是好惹的,反正迟早都是死,我不想死了还当玄门公敌。”
池惠道:“你说得对,那些仙首谁手上没沾过血?像温宿、聂宗主更是杀人如麻,不管他们杀人的原因如何。保不齐你那名单上也有他们。”
“可是小姐,鬼丹给我的指引,我此次的目标是江宗主,杀了他鬼丹才指引下一位,断没有把名单全部列出来让我选择的权力。”
池惠叹道:“这些阴魂也真看得起你,什么人都让你杀,它们在乱葬岗出不去,也是孤注一掷了,没想到人的怨气竟能这么重。”
魏长泽道:“怨气不重,她出不了乱葬岗。”
池惠眼神深邃,像凝望着深渊,寒声道:“还有一个办法。”
秦丝丝企盼地看着她。
她缓缓道:“你去找温若寒,让化丹手化去鬼丹。”
“……”秦丝丝失望地跌坐在地上。三人都沉默了。
半晌,魏长泽道:“化丹手能化人内丹,却不知能不能化鬼丹?”
池惠道:“内丹由灵气结成,鬼丹由怨气结成,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
“可是小姐,我要是去了岐山,怕是再也回不到你身边了,岐山是我的噩梦,我不想回去……”
“温若寒虽然冷血,唯独对你倒是……”关于这一点,池惠也不得不承认。
“小姐!温若寒是你的仇人,我怎么能去你的仇人身边呢!”
池惠厉声道:“这是我与温若寒的事,与你无关,你是你,他是他,来日若我与温若寒有一战,你不必纠结,旁观便是。”
秦丝丝崩溃了:“小姐,我做不到,还是让惊蛰杀了我好了……”
池惠决绝道:“上次我逼惊蛰毁了师兄遗体,他还对我心怀怨怼,现在让他来杀你,他更是做不到,你也不能让我师兄白白为你牺牲啊,丝丝,去吧,只有这一条路了。我现在就许你自由,从此你我再无关联。”
秦丝丝跪在地上,哭道:“想不到我秦清涟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我活了两辈子,命运始终不在自己手里,现在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下去,我该怎么办啊!”
池惠无言,抚摸着秦丝丝的头发。
魏长泽就算以前再对秦丝丝不满,此刻也是满心怜惜,他和池惠也有责任,在不知不觉中介入了她的因果。当初收了秦丝丝,池惠还认为自己是在度化她,没想到助她修成肉身,不仅换来内丹失运的后果,还为江宗主带来性命之忧,如今,只剩下让她回岐山找温若寒这一条路了。
魏长泽也跪了下来,对秦丝丝拢手行礼道:“清涟姐,为难你了,去找温若寒吧。你若执意要杀江宗主,那么,我们势不两立。”
秦丝丝抓起剑,哭着夺门而出。
沉默许久。魏长泽看着发呆的池惠,把她按到榻上躺下,重新盖好被子,柔声道:“睡吧,明日还要早起,早些回莲花坞,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