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怜云流泪道:"你是什么人都好,为什么你要生在帝皇家?那些东西有什么可留恋的?我知你在这个皇位上丝毫也不快乐,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离开,走得远远的?我宁可还是你做王爷那时候,可以爱到哪里便到哪里,我恨死了那皇宫,我都快闷疯了!我看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你知道吗?我看你终日抚弄那支水龙吟,我就恨!"
赵佚叫了声:"云儿!......"又不知如何说下去,枉他计谋多端,此刻也无言以对。楚怜云所言句句是实,自己在夜夜梦回之时,看来满池莲枯藕败之际,又何尝不恨不怨。即使顾惜朝已死,对他之恨却也无法消除,只恨自己为何对他动了心,动了情,以致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国事不是用武功能解决的,顾惜朝永远无法明了这点。只是个任性想要天上星星的孩子,要了这样却想要那样,用了所爱之人性命去得了想要的功名权势,却硬要戚少商来原谅他。一次又一次去挑战戚少商的底限,怎么可能不输。
赵佚是看得清楚,看得分明,却无法让自己从这个网中挣脱出来。明知道对一个死人的眷恋是世上最无用的事情,但却也是最无奈的事情。又何尝没想过,如果那疗愁真能开花,这般疗了愁,忘了忧,也无甚不好。明知道是绝望苦涩的思念,永世不停的追忆,无穷无尽的悔恨,一切一切都是无望,那不如忘了的好。
若非遇了白愁飞,或者真的忘了的好。天下怎会有人长了一模一样的脸,又怎会再有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来看自己。
见了你青衣飘然,我几疑天上人间。若是梦,也真愿长醉不醒。那一刻,赵佚便知道,百年难遇的疗愁虽然绽放,自己却永远不会再想要了。
那半杯银色的酒,就像揉碎的月光,在闪耀。
第17章
楚怜云正要把那杯酒倾入白愁飞口中,忽然右手肘弯一麻,叮地一声,金杯落在地上。她回头,眼中平添了惧意。
赵佚脸色发青地瞪着她,楚怜云与他相处日久,赵佚一向深藏不露,也极少见他这等表情,显然已是怒极。楚怜云也看得一阵心寒,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直退到栏杆之前。
赵佚冷笑道:"云儿,你也未免逼我太甚了。你也要来挑战我的底限,是么?你要逼我杀你,对么?"
楚怜云胸中一股怨气涌上,厉声道:"皇上,你真的连我都想杀?"
赵佚冷然道:"我想杀你,你现在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楚怜云咬了咬唇,道:"没想到连疗愁都毒不倒你了。"
赵佚淡淡道:"我却没想到,我连你都得防着。本来世上最信任的人,却到了如今这地步,云儿,你认为值吗?我对你如何,你心中自知,你何必非要做这等傻事,这争得出个孰是孰非吗?"
楚怜云眉端骤然堆上了说不出的伤痛绝望,凄然道:"皇上,你再对我好,你终究不能懂我的想法。"
赵佚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是绝不会变的,你何苦来?把我们之间的情感和信任都毁了,以后你我还要如何相处?"
楚怜云望了白愁飞一眼,他眼看着赵佚跟楚怜云对答,脸上淡淡的一无表情。眼神也转开了,似对眼前的一切全不关心。
楚怜云咬了牙,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恨死了他这般云淡风清的模样,虽然明知他不能为此负责,但若非没有他存在,自己跟赵佚又如何会弄到今日这等境地?
她突然笑了,笑得却有几分娇媚。与刚才怨毒的表情全不相同。"即使我不害你,你一样地活不过三天。"
白愁飞诧异地抬了眼睛看她,道:"娘娘下毒功夫出神入化,又在我身上下了什么毒?"
楚怜云笑道;"你以为皇上真有那般好心,肯救那戚少商?"
白愁飞变了脸色,不再言语,只听她说下去。
楚怜云笑道:"你碰了那疗愁的花瓣,那就是毒啊。皇上十年来跟我在一起,对这毒倒是适应了。那是解戚少商之毒的没错,但同时也给他带来了别的毒。所以,他才会变成如今这等模样。而你......也碰了那花,疗愁的枝叶若非炼制,便也只是寻常枝叶,唯有此花,一碰便是毒。"
白愁飞怒极,却反而笑了,道:"皇上,真是不错的局。"
赵佚淡淡道:"若非你以了顾惜朝的模样出现,让我再次动了心,一瞬间我也失了神,恍惚间以为我还可以找得回心中那抹影子,我定然会当场捏碎了那花瓣。算来你身上的毒发作时间便是凌晨之时,你终究会来求我的--若你不想死的话。没想到怜云却从中作梗,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太高估她了,女人总归是有嫉妒心的。她的忍耐,也到尽头了。"
赵佚侧头凝视白愁飞,那眼神犹如那满湖的水,深澈幽暗,不见底。只是有轻微的波纹,随风在动。一瞬间白愁飞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他的心都发了颤。那眼神就是如一湖水,直要将人淹没的感觉。似灼热要把人灼成灰,又似冰冷要冷透了人的心。
赵佚回过头,看那满池的碧色莲叶,看那在夜色下绀碧的湖水。只没了那朵朵清莲,让白愁飞几疑刚才所视的是幻觉。
也罢,本来也是幻梦之空花。
"刚才我说,我要你选择,是否救戚少商。即使你是顾惜朝,你也不一定会救。如今,是为了你自己的性命,你自己选择吧。"
白愁飞气得浑身发颤,最后却狂笑了起来。楚怜云好生诧异,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白愁飞笑声渐渐停止,道:"我笑他痴心妄想,妄想得不到自己所要的。即使身为帝王,感情的事怎么可能勉强。戚少商如是,皇上亦不例外。顾惜朝泉下有知,这两人在他有生之日不知珍惜,只知伤害,此刻却是悔恨终生,以致死钻了牛角尖,他该是好笑吧?这也算是种报复吧?"盯了赵佚,道,"皇上,你是一副稳超胜券的模样,您却忘了,这世上,唯有一样东西,那便是您不能勉强的,那就是感情。所以,很可笑。"
赵佚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俯视他。白愁飞无法动弹,却见赵佚的眼神落在自己面上,那眼神,仿佛真想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什么样子的。
赵佚的手指很冷,冷得像冰,轻轻地抚在他眼睑上。白愁飞浑身不由自主地一跳,闭上了眼睛。"这一次,我非要勉强。我决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白愁飞咬牙道:"不可能。"
赵佚的手缓缓往下移,移到他脖子上那五个淤青的指印时,忽然手下一重,直掐住了他脖子。"那么,我就兑现当初对顾惜朝说的话。把你的心,血淋淋地挖出来,握在我手中,用我的温度来保持它的热度。若你不愿对我微笑,我就在你对别人笑的时候,把你的头砍下来,用我的嘴唇你保持你的温度。"
赵佚说得轻描淡写,白愁飞这次却是生生地打了个寒噤,直冷到了心里去。赵佚五指渐渐收紧,白愁飞只觉得呼吸越发困难。忽然赵佚撒了手,道:"自己决定吧。我给你选择的权利,生,和死。我把顾惜朝推入了黄泉路,如今我给你选择的权利。"
白愁飞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实在无话可说。
只听见亭上纱缦在风中拂动的声音,还有三人的衣襟被风吹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