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处仍旧喧嚣,我尖着身子挤进一丛围着一团鬼怪兵差的热闹里,却不意幼童身子气力有限,方挤进去又被挤得跌了出来,还跌得甚远,在地上团了个滚。
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研究着自己这副新身子。没关系,我优哉游哉等着待会儿瞧就是。
也不知等了多久,当所有嘈杂尽数消失的时候,大概是太寂静的样子,我终于抬起头来望了望。方才那一大群乱糟糟的鬼怪兵差现在都安静躺在了地上,只是失了头颅而已。
乍看之下我还是吃了一惊,有些不明情况。不过几百年间呆在忘川边上,什么样儿的生魂没见过,遂迅速平静了下来。
这时却让我瞧见了一个人,或者说,满身浴血,又长得很漂亮的人。
那大概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的最美丽的人罢,虽则见过的往来生魂里,也有些倾国妃子祸水一流的美人。
不过见到这人才发现,原来的我可谓是坐井观天,以管窥豹。真真是个祸水容颜,妖娆冶艳。
祸水兄提着一把很是有些光辉的长剑,朝我走来。
约摸这就是杀气?我无奈仍旧跌坐于地动惮不得,屁股蹲儿下的青石板凉得很。
瞬息之间,祸水兄便到了我面前。
“你是谁?”声音清越,一如长相,却不知为何带着微微的紧张和探寻。
他低了头,因比我高上许多,我需仰着脖子瞧他,有些吃力。
“不知道。”我真是实诚。
“名字?”
“没有。”
他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让我有些不忍心,想去抚平。片刻之间,我做了一个许久之后都让自己觉得当时很是勇猛的决定。
“你能把身子俯下来么?仰着头跟你说话,我脖子疼。”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却又似乎笑了笑,璀璨得让我有些晕眩。他将身子俯了下来,长长的头发一缕一缕扫到我的脸上,痒。
我垫脚,用衣袖擦去他脸上沾着的一丝血迹,有些心疼我脏了的小白褂子。
“嗯,这下就漂亮了。”
他挑起比美人更秀致的眉,“哦?漂亮。”我点点头表示很赞成,这人确实是漂亮得很。他有着跟天光一样明媚的漂亮——是我仍是兰草时,在幽暗地府里最向往的天光。
“小东西,愿不愿意随我去外头?”他又问,语气里有些轻松的愉悦。
我觑一眼周遭鬼怪兵差的尸体,和远处倒塌的宫殿,心想他真是厉害。
“你就是他们说的卞城王宫下镇着的那只妖?”我不由想猜一猜他的身份。
他又皱了眉,似乎对‘妖’很是不喜,“我不是妖,是神。你信不信?”
神仙?
大概是我眼里憧憬的光芒太亮,连他也微微诧异了下。
“我同你走,就能见到外头世界了么?永远不用回地府了么?”
他点了点头。
“那好,我同你走。”我抓住他沁了血的衣摆。
他俯身过来抱住我小小的身子,站了起来,一双狭长凤眸紧紧盯住我,似乎是找到了有趣的物事,“你真的没有名字的话,不若我来给你取一个?”
我点点头,自己言语匮乏得很,而他么,应该是见过大世面的仙人罢,见过世面的应当都很是有些文采。
“浮生未歇,夜白生倦。叫夜兮白如何?”
夜兮白,兮白。
唔,这名字也忒古怪绕口了点。不过我还是点头应了,以免祸水兄一个不高兴,将我同地上那些鬼怪尸体一样,一刀咔嚓了结。
还不知道祸水兄是个什么名字,我也很是实诚的问了出来。
“玉枯舟。以后可以叫我玉大人或者枯舟大人。”他说着便抱着我飞了起来。玉的身上有股浓重的血腥味,不过我能隐隐闻出来,还有另一股味道,缠绵悱恻,就像忘川对岸飘来的孟婆汤味儿。
情思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