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长安南郊凉意不减,几声鸟啼驭着夜风起伏悠长,太白山麓隐隐绰绰身形朦胧。
薄暮高远,新月如钩悬于正南,皎皎群星洒落其侧,朱雀七宿璀璨勾连。
司天监,魏洛,字东流。
魏洛凝望夜空,这浩瀚无边的夜色,着实美的摄人心魄。他在司天台夜夜仰望,春夏秋冬,白驹过隙,一望十年。近些日,几根白发悄悄爬上了他的双鬓,被时间磨平的焦灼再次郁结于胸。
神策军护军中尉传唤魏洛两次,这绝非偶然。护军中尉了无痕迹的点拨,魏洛佯装不解实际心知肚明,当今圣上身体欠安,各方势力异动频繁,无论下一步扶谁上位,神策军都需要师出有名。而他,司天监魏洛的话,便是那个“名”。
敷衍,恐怕是敷衍不过去了。
这些年,魏洛仰仗上任司天监照拂,步步高升直至接管司天台,他不结党,不娶亲,不收徒,孑然一身,漂若浮萍,守在这司天台。百官敬他料事如神,圣上靠他把脉国运,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每一言都有性命危险。
魏洛挺直身型,深吸一口气,清凉沁鼻,他扶栏凝望,对着夜空道:“十年了,还不来吗?”
“魏大人在等谁?”
魏洛身型一顿,脊背僵直。他不着声色的调整气息,缓缓回头看向来人,沉声道:“今夜,不是你当值。”
少监手提一壶酒,面上堆笑,“茫茫长夜,大人以身作则,坚守司天台,属下万分敬佩,今日得一壶好酒,特来陪您小酌!”
魏洛只喝茶,不喝酒,任人皆知。
神策军想要控制他,连幌子都懒得打一个。他们的意思很明白,今天这“酒”不喝,明天就是少监上位,这酒喝了,魏洛还能苟活几日,但前提是做他们的鹰犬。护军中尉心狠手辣,能够赏魏洛一壶酒,已经是非常给他面子了。毕竟魏洛是个正三品,而且皇上也喜欢他,不明不白死了,善后可能有些麻烦。
魏洛心里早有定夺,他眼神犀利,目光如剑,声中带寒,“谢了,当值,不喝酒。”说完,拳心紧握。
少监会武,善用暗器,不得不防。
少监道:“属下冒失,竟然忘了大人不喝酒,请大人恕罪。”说话间却是面露凶相。
这酒,要是魏洛真的喝了,以后魏洛便是神策军的人,少监就彻底成了一枚废弃的棋子。这酒魏洛没有喝,魏洛便成了那枚废弃的棋子,废弃的棋子最好是步死棋。
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魏洛嗅到了升腾而上的杀气。
此时,灵台郎急匆匆来报,“大人,天有异象,出于东南。”
魏洛望向夜空,东南朱雀七宿,雀尾闪现光晕,状如半个圆环,愈渐放大扩散,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慢慢松开了紧握的双拳。
灵台郎见魏洛面色从容,似有笑意,便放下心来,“魏大人,咱们明日是否要上疏陛下?”
魏洛望着那光晕,朗声道:“拟奏疏,天有异象,出于东南,祥龙现世,降于西南,万物更新,吉~兆。”
少监忍不住反驳,道:“魏大人,为何是祥龙,分明是雀鸟。”少监话音未落,夜空骤亮,宛若白昼,刺眼强光划破天际,晕染了红霞漫天。
三人均是一阵惊呼,等他们再次睁开眼睛,那光束渐弱,由东南向西南游走,少时消失于天际。
夜空,恢复平静。
“魏大人,魏大人?”灵台郎想问详情,魏洛早已消失不见。
翌日。
双溪山,观澜学院,拨云堂。
“报——院长,山外买案!”
观澜学院院长冯安然正在讲学,学生疾步登堂,呈上买案文书。
冯安然,年近耳顺,仙风道骨,目光炯炯,矍铄有神。听闻山外来信,放下手中书册。
早年,冯安然曾任大理寺少卿,人称“阎罗捕快”,是天下闻名的探案奇才,后辞官隐居双溪山,创办了观澜学院,专司调查各种疑难凶案。
观澜学院探案,价格公道,效率奇高,几桩大案之后声名鹊起。江湖戏言“一个观澜学院,三个大理寺卿”,就连大理寺也时常向观澜学院“买案”。
冯安然速览买案文书,而后递给韦景丰。
韦颢,字景丰,观澜学院学监,绰号“判官学监”,殿堂级判官。殿堂级判官,顾名思义,可接大理寺等中央机构的买案文书。
韦景丰念出买案文书,“大理寺买案。五月初六,双溪镇,三户灭门,人命二十二条,限期十日,酬金佰两。”
买案文书属于观澜学院机密文件,非出山判官不能告知他人。但,此案出在双溪山,半天时间已经人尽皆知,无需可以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