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守别院四围的太子亲军闻声而动,将内殿团团围住,组成密不透风的人墙。
此刻风动萧萧,人声寂寂。
祁望迈步走下连廊,目光凛凛环视四周,他手中握着太子亲赐的寒冰玉刃宝剑,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夜色之中剑光粼粼,一时寒意透骨。
但听祁望一声喝令,弓箭手应声出动,数双眼睛严密监控着院落各个角落,拉紧的弓弦在沉沉夜色中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响,此刻强弩待发,只要那个黑影出现,立时便会毙命。
“啊喂!别忙活了,你们倒是回头看看我啊!”
夏侯坤一手拨开殿门珠帘,一手伸出两指抵住悬在颈间的利剑,一时哭笑不得。
众人这才发现,刺客早已潜入内殿,俘住了当朝太子。
澹台林登时倒吸一口凉气,明昊更是青筋暴起,急得跳脚道:“祁木头!祁木头!你真是个木头!你干嘛推殿下进去!”
祁望冷冷道:“我没推,这是殿下自己的失误。”
众人目瞪口呆:都这个时候了,一定要这么严谨的吗?
夏侯坤心道:池木头倒也没错,是我自己不小心绊了一跤,可我不会承认的,嘿嘿。
众人眼睁睁看着被挟持的太子殿下退到珠帘薄雾后,除了明晃晃的剑尖外,却并未见到刺客身影,不知来人究竟是会隐身,还是身形太瘦削。
紧张之余,祁望心道:瘦有瘦的好处,等这事了了,一定要跟殿下建议一下,以后枢密院的探子拣择时,要多选些身法灵动的小瘦子。
如此这般想着,却不防听见内殿传来陌生的少年声音:“大个子,你功夫不坏,这宅子前后都有重兵把守,人们都说九辰军个个都是精锐之士,可谁也没发现我,你是头一个。”
明昊强自压低了嗓门乱叫道:“天哪!是男刺客!”
澹台林瞥了他一眼:难道女刺客会更容易对付一些?
祁望也惊道:“天哪!他在夸我!”
其余众人傻在原地。
夏侯坤心下叹了一声:养兵千日,还是得我自己解决。
他稍稍偏过头,试图看清来人模样。可对方极为敏锐,剑尖立刻递进了一寸,寒意更深一层。
夏侯坤连忙摆摆手,问道:“阁下是从丹斯来的?”
彼时九辰一统天下不久,不过五年而已。
九辰堪舆图上画的所辖中州之地,以莱兮河为界。
莱兮河之北是为九辰国原有郡县,幅员辽阔,文修武偃,物阜民安;而莱兮河以南以至南海之滨,地气和暖,烟雨缥袅,五年前为丹斯国所属;沿莱兮河溯流而上,在其发源处,望西北之地,大小部落、戈壁草原,近年已一一被沃可族和拉普族收服一统,岁朝年贡,臣服于九辰国。
五年前丹斯国被九辰大军征服后,其国民一直心存逆反之意,言语行为间丝毫不予掩饰。故而九辰国朝臣间每每谈起行为悖逆之人,总要先问一句是不是从丹斯来的。
对方想了一想,答:“我要杀了你。”
话意间杀气十足,声音却透着些许小孩子的软糯感。
夏侯坤对这个话题颇有些兴趣,问道:“怎么杀我?”
对方奇道:“你不问我为何杀你?”
夏侯坤道:“我自忖与丹斯国民并无纠葛,你此行想来并非私仇。何况若是国仇家恨,你已占尽上风,拖延时间反倒令自己陷于不利境地,此刻何必跟我多费唇舌?不如一剑杀了我干净利落,你轻功那么好,想要走,谁也拦不住你。可你偏偏不动手,还要听我讲这么多废话,可见你心里实未拿定主意。”
对方冷冷道:“我只是在思考从哪儿下手你会疼一些。”
夏侯坤苦口婆心道:“我虽是太子,却非九辰主帅,杀了我并不会动摇军心。而九辰皇子众多,并不独我一个,就是算算皇嫡子,也还有我二弟和五弟在后面排着队呢,弃了我也难撼动朝局。也许我父皇百忙之中会抽空为我落几滴泪......”
他停了一下,温言道:“你别担心,我父皇为人豪迈,又有容人之雅量,他断不会怪你的。”
见对方一言不发,夏侯坤继续道:“你既不计艰险渡河而来,来都来了,岂有空手而回的道理?如我方才所言,你要杀我早杀了,此刻还不动手,可见阁下此行并非真要取我性命。既然不为取我性命,又能为了什么呢?我这个人,平生最不爱在心里存任何疑问,无论如何也是要寻一个答案的。”
对方却问道:“你怕不怕疼?”
夏侯坤反问道:“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阁下不妨同我详细说说你的打算,我们一起商议商议。你我既有这一剑的缘分,放心,我绝不是薄情之人,一定为你考虑周全。”
言语纠缠间,围在四合的一众强弩手皆屏气凝神,悄悄逼近内殿,俟机拿人。
对方立时察觉到周遭动静,剑锋一旋,道:“别废话!”
夏侯坤又道:“小公子莫要生气,我方才冷静下来,仔仔细细,思来想去,绞尽脑汁,终于想通了——小公子究竟所为何来。”
他嘻嘻一笑,不觉间已挪得离剑尖远了一些,忽转正色道:“阁下你,不是为财,便是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