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失足成千古恨,但愿他能猜错一次,但愿江玉郎还未动手,但愿他即使动手了花无缺也没有黯然神伤善良君子到甘愿自撞剑锋。
他毫不犹豫地冲进花无缺的房间。花无缺正坐在桌前黯然出神,苍白而俊秀的脸上泛起讶异欣喜之色,道:“小鱼儿?”
小鱼儿舒了口气,喃喃笑道:“没事,你没事就好……”
他目光闪电般流转,只见花无缺屋中角落那张云床旁边被床帐薄纱遮得朦胧的窗子,似有黑影骤闪。
花无缺听得云里雾里,正待发问,小鱼儿却已拍了拍他的肩,复又冲了出去,笑道:“明天见!”
小鱼儿绕到屋后,不见半个人影。他心头一动,假作离开,走到金漆剥落的庙门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足尖点地,掠上屋檐。
月色清明,江玉郎伏在屋顶,心中无比烦躁。
花无缺耳目灵便,他隐藏住自己的气息已足够麻烦,手中那管无味毒香总是找不到机会吹进去。好不容易等到花无缺展露恹恹欲睡之态,偏偏小鱼儿那煞星还突然闯入。
该死,还不是为了他。
事情迫在眉睫,莫非换一种方法更好?先去搭话,再行刺?但他武功万万比不上花无缺的……
正当气郁之时,他忽觉身后风声猎响,没等回头就被捂住了嘴。颈后一记毫不客气的敲击,彻底人事不省。
小鱼儿抱着被敲晕的江玉郎,光明正大地回了房。
时已入夜,江玉郎不多时悠悠转醒。他坐起身来,就瞧见了坐在床边的小鱼儿一张失去笑意的脸。
他条件反射向后退去,奈何被安置在了床上,身后就是床板,退无可退。
小鱼儿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江玉郎欲言又止,目光躲闪。
小鱼儿终于不客气地开口道:“你以为杀了他就没事了?”
江玉郎本意是为了他好,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样瞪着竟然平添了几分唯诺的心虚。他紧闭着嘴,没有说话。
小鱼儿沉着脸道:“他若是死了,移花宫主怎么说也要杀光了你我为花无缺报仇,这又有何意义?不如光明正大地一决胜负,我至少是有五分胜算的。”
江玉郎张口争辩,本来气势万钧的劝解到了唇关忽成了低声,嗫嚅道:“我……但还有燕南天……何况,万一你……”
小鱼儿恼了,一把撩开半掩的陈旧床帐,探身恨恨瞪着他,厉声道:
“他若死了,这算什么?!算是我江小鱼惧他怕他,因此决战前夜唆使你为我杀人么?!”
江玉郎倏然抬眼,近乎狠戾,苍白纤细的手指攥紧了床帐,长声冷笑道:
“好,你们都是胸怀坦荡义薄云天,是我卑鄙无耻!但我问你,你可曾真的思虑过你我前程?抑或你是死是生,你浑不在意,更是从未想过我该怎么办!”
“我杀他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自己。我娘早已仙逝,爹爹和杜箫也死于非命,你是我唯一挂心的人,你、你若也……我又何苦活着?!”
江玉郎曾经是秉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人,他也怕死怕得要命。可以说,江玉郎现在仍是怕死的,但他怕的是在这繁华世界千般风流还未尝遍时遗憾的身死。但小鱼儿若是不明不白因此死去,他身旁最后一个亲密的人都已远赴黄泉,他简直不敢想象其后会是怎样的一种生活。许是行尸走肉,纵欲彷徨,沉沦酒色,浑浑噩噩渡过一生。
少年深深地呜咽,细若蚊蝇,低喃:
“便是我自私罢,可我只是想要你活着,我们一起活着……”
小鱼儿怔怔地望进他的眸子。
那双眼带上猩红血丝,甚至含着湛然泪光。情仇爱恨,交缠不息。
小鱼儿相信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但时至今日,才恍然幡悟,江玉郎真真正正有着与他同生共死的决然。
并非荒荒唐唐一场戏,而是那粉墨登场的戏子,早已将他写进了全部余生里。
你若钟情,我自不负。
他不愿负他。
他一时甚至想说出深埋心底的那个唯有他和万春流知道的秘密,但小鱼儿还是艰难地咬紧了牙关。
只要他爱他,只要他信他……
小鱼儿轻轻掰开江玉郎攥得泛出病态惨白的手指,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额心,低声道:
“好孩子……我答应你。”
我们未来会一起活着,还会活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