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他下了火车,一个人拎着老旧的行李包穿梭于人群之中,忽然一股惆怅而迷茫的情绪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淌过身体的每一条神经,最终自脑中汇聚。让他不觉打了个寒噤。
周围形形色色的人,或带着些许斑驳的墙壁。
每一处细节都在提醒他。
陌生。
祝平叙租的住处是个很有年代的老公寓,只有十几平米大。藏匿于市中心的一个犄角旮旯里。不被人所察觉,又那样静静地存在着。
他踩着吱呀作响木楼梯上到五楼,右手边的房间看起来还算整洁。他掏出钥匙,反复试了好多次才将它插进门孔,又可耻地讥笑起自己的自卑。
竟然为了逃一个人,来到其他城市。
换做当初年轻时的他,准要笑现在的自己不懂事:“我怎么会做出这样幼稚的事?”
可真的轮到自己了,又不免做些出自扇自脸的事来。
祝平叙推开门,扬起一阵尘土。他抬手捂住口鼻,没免得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又腾不出手去安抚胃部的痛楚——这些年落下的病根,胃总是娇弱的不成样子。
眼前的是一间浮满灰尘的小房间,一张桌子一张床,一扇窗,一个淋浴头和一个马桶。桌子旁边还塞了一个迷你的沙发。连椅子都没有,洗漱大约也要用淋浴头。
他倒是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神色自若地将行李包拖进来,站在门内,拉上了口罩,挽起袖子,决定好好收拾一番。
于是两个小时后……沙发上堆了一堆衣服,桌子上摆了书本、台灯和洗漱用具,床上铺好了四件套,马桶和淋浴头也被打理好,还多了一把椅子。居然显得有点温馨。
他甩甩头,把这个奇怪的想法从脑袋里丢掉,拉开椅子,伏案写字,打开的是一本旧色的日记本。
他从25岁那年养成的习惯。
1997年2月18日,大抵是心死了,又被哄的活了过来。
……
2000年3月2日,我与齐先生各自安好,归于人海。
2000年3月3日,齐先生已觅得知音,我仍在漂泊。
2000年3月4日,我即要离开长沙,奔赴下一个令人期待的城市。没有告诉齐先生和二谪。
2000年3月5日,上海很好,天气晴朗。齐先生也当是甜蜜温润。
……
2000年3月18日,陈水扁先生当选台湾地区第十至十一届领导人,望台湾大陆和谐共处。
2000年4月20日,中国移动公司成立,祖国又多一大通讯骨干公司。齐先生分手了。
2000年10月1日,悉尼奥运会正式拉下帷幕,中国获28块金牌,位列第三。为祖国骄傲!
……
就这样恍惚间度日,迷茫着过了两年。
祝平叙住的还是那个十四五平米大的租房——他懒得搬家,就把房子买了下来。
他现在,已经三十了。
日记本也记了厚厚的一沓,还有零星的几页是空着的。
——2002年2月8日,习惯爱齐先生的第十一年。
他借着清晨的阳光,在破旧的不堪的日记本上写到。
又是两年。
祝平叙合上日记,站到房间唯一一扇小窗户前,眺望这个偌大而美丽的城市。
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爱一个人爱十一年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坚持在上海待下两年的。
上海的生活与山省的生活截然不同,说话行动都带着风的。而他却佛的不得了。
只是开始的每天夜里都会一个人缩在被子里,想着以前的故事——竟然全是齐殊怎么怎么好!想着想着就会没用叹口气,慢慢睡去。这是因为长大了,就不知道什么是眼泪了。
他的工作亦是。从开始的跟不上趟,到现在的总经理。他好像已经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静静扎了根,只是自己没有发现,别人也没有发现。
又没有家人,别说年了,连婚都没人催。
祝平叙静立片刻,走到洗漱间——那个淋浴头旁边,挂着一个镜子。他照照镜子,容貌倒是没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