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着粥的青花瓷碗摔落在地，裂成碎片，发出清脆的声响。

有几滴热粥不慎洒落在林丞均的手背上，滚烫的温度立刻将他的手烫出红色水泡，但他好像完全没有感觉似的，眉头也不皱一下，双眼只定定地凝视着面前的女孩。

他清楚看到陈妤的眼神冰冷，也是头一次发现，当这个人不再用看亲人那种温暖善意的目光来望着他时，竟也能做到如此疏离淡漠，仿佛只是在对待一个陌生人。

“你是嫌……还没把我恶心够吗？”

女孩的嗓音甜美，即使说着这种戳心窝的话语，她的声音依然是动听悦耳的。

但对于林丞均而言，这句话无疑令他如堕冰窖。

原来……原来在顾妍心中，自己就是个恶心的存在么……不对，自己不是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吗？他做了那么多错事，将顾妍原本幸福的人生毁了，怎么还能指望她对自己有好脸色？

白若薇那天说的没错，他这样肆意践踏别人的人生，在顾妍捧着一颗真心前来时却不屑一顾的人，活该遭报应。

林丞均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他神情痛苦地望着陈妤，动了动唇，轻轻吐出一句：“阿妍，你真的……是这样看我的吗？”

虽然知道自己已经很不堪了，可是……似乎只要顾妍不承认，不亲口戳破他的侥幸，他就能自欺欺人地认为这只是一个谎言。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后，林丞均目光晃了一下，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什么时候起……他居然变得如此患得患失？而让他变成这副样子，原来只需要顾妍的一句话而已……

“叮，林丞均好感值2，总计95。”

与林丞均隐忍的表情不同，陈妤这时候却笑了起来。

“我怎样看你，实际上都不重要了，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她微笑着说，“我只是后悔自己眼瞎，明明你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我却不停地安慰自己，说你只是因为太忙了所以才顾不上我，是啊，你当然很忙——忙着毁了我的家，忙着跟我撇清关系，你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了，还假惺惺地来问我是怎么想的？”

陈妤的声音忽然放轻，她观察着林丞均脸上的表情，林丞均越是震惊，她就越是高兴，到后来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一丝真切的笑意。

只是这笑意里含着淡淡的嘲讽，不知是对着他的，还是对着自己。

“你说，我还能怎么想？”陈妤十分客气地反问，“我们家在你眼里，是不是相当于一窝子蠢货？不仅傻，还很好骗，对着不怀好意的人都能掏心掏肺，在你看来，我们一家人活得就像个笑话吧！”

林丞均从来都知道顾妍是个聪颖的孩子，小时候她就伶牙俐齿，再加之性子娇蛮，一旦缠闹起来，连大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只能在她的一张巧嘴下节节败退。没想到沉寂了这么久，再次用出来时，威力分毫不减，刀刀正中软肋，不动神色下就戳得他心脏发疼。

“不是的，阿妍……我才是个笑话……”林丞均觉得像是有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让他难以喘息。

他在商场的谈判桌上能言善辩、谈笑风生，但面对眼前这个女孩，他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很难说出。

他终于深切体会到自己给女孩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可惜这时候，顾妍已经不会再稀罕他的忏悔和弥补了。

林丞均挪开视线，女孩的注视让他觉得无所遁形，他其实极为不习惯将自己摊开来摆在人前，但现在面对的是顾妍……这是他所喜爱的女孩，所以他不能逃避，不能隐藏。

“一切都是我的错，阿妍，你要怎么惩罚我都无所谓，但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林丞均瞄到地上的瓷碗残片，小心翼翼地向着陈妤伸出手，手背上是一小块一小块的红痕，那是方才被烫伤的痕迹，手一动，丝丝痛楚就立刻传到脑海。

但林丞均面色不变，只继续伸手：“阿妍，多少吃点东西，吃完之后，你想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陈妤的目光往洒落在地的粥上一扫，狠狠一皱眉，侧身避开了林丞均的手，神色看上去更加冷淡了：“你离我远一点！”

林丞均的手僵在半空，虽然神色勉强维持住了，眼中一下子黯淡下去。

顾妍她真的……厌恶自己至此吗？

“我讨厌小叔，我讨厌他！呜呜呜呜！”陈妤对着1314哭嚎，如果意识也有实体，她说不定就满地打滚了，“他竟然浪费食物！他把我的粥打翻了！我跟他之间脆弱的爱情就要完了！”

1314：“……只是一碗粥而已……”至于吗？

“什么叫‘只是一碗粥’！”陈妤愤怒地喊道，“我闻到鸡丝的味道了！那可是鸡、丝、粥！有肉的！你知道我多久没吃肉了吗！”

1314：“也没多久……”谁叫你学人家绝食的？活该！

陈妤敏锐地察觉到它一瞬间的停顿，立刻也不哭了，警惕地问：“你是不是在心里面骂我？”

1314否认：“没有啊。”

陈妤才不信：“你肯定在骂我！你是不是想着我这是自己找罪受！”

你还猜得真准。1314这般想着，却说：“你想多了，我们联盟不允许对宿主进行人身攻击，这是要纳入绩效考核的。”

当然了，口头上不允许，但是每个系统心里面怎么想的却是检测不出来的，就比如1314，它在接手陈妤之后就暗中骂了她一万遍大辣鸡，不还照样没事？

陈妤虽然觉得1314的话哪里有些不对，但也没深想，转头就继续哭诉：“爸爸，我好饿啊，你看我都饿瘦了！”

1314：“那刚刚喂你喝粥你还吐出来……”

陈妤哭着说：“总不能小叔一喂我就吃了吧，那前几天的绝食抗议就不走心了啊！总得意思意思地反抗几次，到时候小叔可以采取别的方式喂我呀，比如用嘴喂什么的……谁知道他会把碗摔了啊！这种时候我能主动求他再盛一碗吗？不能啊！”

1314：……你这真是教科书级别的不走心。

陈妤一边跟系统诉说着自己的胃部有多么空虚，脸上却展露出倦意，她像是觉得很累了，就连瞪着林丞均的时候都显得有气无力：

“我不会吃的，你不要白费力气……”

话没说完，她眼一闭，上半身直愣愣地往林丞均身上倒去，幸好林丞均眼疾手快扶住她，将人揽在怀里一看，她的唇瓣血色尽失，干燥得起皮，久不进食终究让她撑不了太久，只说了一会话就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