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里并没有暖和多少,但至少能为她抵挡那刺骨的风。范澄扉跑上二楼,摸索着开了头顶的灯,却怎么也找不到办公室的钥匙。
越找越烦躁,她深吸一口气,失神地靠着门。生物楼的变故接二连三,压迫得她毫无招架之力。世界宽阔得没有边际,却又只剩下了她一个。
她无力,她恐惧。
刺耳的电话铃声似乎又在她耳边此起彼伏,来电人的声线交织成一张巨网,越关切就织得越紧。她甩甩头,望向走廊,一张张熟悉的脸在尽头浮现,转瞬间又被黑暗吞噬。
她敬重的钟振闵,如今躺在万里之外,生死未卜。无论他曾经的私生活是怎样,在她眼中,他至少是一位严谨而又出色的学者,始终都是。
她关心的贺风帆,也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对于这个朋友,她也许一直都怀着愧疚吧。她还记得自己曾说过要看到他幸福。看到他幸福,她才能安心,才能不愧疚。可现在的他,不仅没能让她安心,反而拉着整栋楼的人一起揪心。
她最爱的费澈,一切结束得是那样仓促。马上又到平安夜,一个她无处逃避也无法忘记的一个日子。
她喘息着,不愿去想明天。
此时此刻,走廊深处忽然亮了。
她诧异地睁大眼,费秋澍的脸庞浮现在尽头。她揉揉眼,视线却愈发模糊了,费秋澍的脸怎么也看不清。
她又抹了抹眼睛,手中湿润的触感提醒她,原来自己早已流下眼泪。
沉默、无力,脸颊上两道扎眼的泪痕却又像是知晓世事无常的叹息。
这就是费秋澍开灯瞬间所见到的范澄扉。
他本以为楼里没人了,直到打开楼梯口的灯才发现她竟也还没离开。他见她靠在门上无声落泪,心中一滞。良久,他亦是沉默,径直走了过去,奉上自己的肩膀。
范澄扉不知何时察觉到自己哭了,看到费秋澍朝她走来,终于明白这不是幻觉。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她抱紧他。
他感受到她的隐忍,虽然哭得很压抑,但身体却不住颤抖。他一怔,也抱紧她。
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只是抱紧她。
迟到了一年的这场大雨,终于落在他肩头。
他缓缓拍着她的背,仍旧沉默,他知道她明白。她也知道他明白。
忽然,他的眼眶也是一热。他认命地闭上双眼,可已有晶莹的液体先一步流下。
楼道里两盏灯闪着微弱的光,打在他们身上,努力照亮彼此的脸庞。所有曾经未看清的,在此刻都终于明晰。
或许,分开了才坦然展示自己的脆弱,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生物楼里还有一个人也没走。
卢秉一坐在实验室里,没有开灯,也没有出声,一直坐到天黑了个彻底。她的眼泪已经流干。
原本从办公室里出来,她打算即刻回家的,可到了一楼,却又不敢跨出那扇大门。
她与自己僵持着,最后躲进门边这间实验室。
眼见天黑,她突然意识到,如果再不回去,家人又将多担心一个人。现在家里已经经不起更多意外了。
她别无选择,只能勇敢。
终于,下定决心,她背起包,打开了门。然而,她的一只脚刚跨出门,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狐疑地探出头去,发现竟是顾暝。
顾暝见到她,眼神一亮。她还没来得及问他什么,他便拽着她的手一路跑出生物楼。除了利刃般的寒风,其余的,和他第一次带她狂奔时的情景是那样相像。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跟着跑了好远才开口发问。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来学校,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抓着她跑。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我跟负责今天那件坠楼案的队长说过了,我们今晚偷偷过去,看看案子的详细资料。”
案子?大哥的案子?卢秉一诧异地望向顾暝,但很明显,他的背影解答不了她的任何疑问。
他是在帮自己?
为什么?她不经意问出了声。
“因为,”顾暝转过头来,亮眼的笑容像当初夺命狂奔时头顶的那片灿烂星空,“我可不希望你辜负我的信任。”
“嗯?”卢秉一竭力忍着,努力让这声回应不带哭腔。
“我都这么相信你了,你给我争气点!”顾暝没好气地说,可声音始终强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