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以为你是僵尸，块头都那么大……”少女有些惊慌又有些委屈地说道。

宇文术又是一愣。看来这里的人也接触过他们几天前遇到的那种腐烂壮尸！这个线索不能错过！

“你见过那些僵尸？他们到底是什麽？是死是活，怎么对付？”壮汉的眉头紧皱，语气不禁有些急促。

少女转过头来，正好迎上宇文术犀利的目光，又是一阵脸红，连忙把头又转了回去，语气中却充满了倔强：“怎么对付，就开枪打死呀！打中心脏死不了，打中脑袋死不了，只能乱枪打烂了就动不了了。”这和壮汉们之前总结的结果一致，却也没有更多的信息，宇文术有些小小的失望。他依然对眼前的少女抱有怀疑，但是毕竟自己是有恃无恐，不妨友善一点。想到刚才在这个花季少女面前失态，未免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他把语气放得温柔了一些，说道：“我叫宇文术，带领了一队人从火星来地球勘探。之前不好意思。”少女诧异地回头，漂亮的一双美目瞪得老大，大概听到别人说“从火星来”总是这幅表情吧。宇文术怔了怔，以为少女不知道火星是什麽，又要开口解释：“火星就是天上的一颗星星，我们从那颗星星……”“我知道火星是哪儿，当我是文盲吗。”少女忽然开口了，语气中稍带不快，倒是让宇文术又是一愣。半响后，少女不敢直视宇文术，但是轻轻地开口了：“我叫唐语然。”

从唐语然那里了解到，原来中原土地上逃过百年前大灾难的人群还不少。人们渐渐聚集在了大城市，尤其以洛阳，南京，以及成都最为集中，各有千余人。绝大部份的知识和设备都遗失了，虽然人们隐隐约约还是记得一些近代历史，但是三四代人之后已经遗忘得差不多了。

唐语然之所以知道火星在哪里，是因为她并不是这些大城市里的人。她是四川唐门的大小姐，千余年来她们家族一直神秘地隐居于世，亦是靠着秘传的药方和机关躲过了大灾难的毁灭打击。由于这个经历，唐门的门人对于近代的历史，包括人类移居火星的过程，都比其他人了解得多很多。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宇文术明白战士们还在睡觉，他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他并不想让战士们发现这个少女，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猜疑。

宇文术接着问到唐语然枪支的问题，然而少女眼中闪烁着一股警惕，粉嫩的小嘴一嘟，不说话了。宇文术无奈，明白对方同样对他们的来历有所猜疑，于是简短地将这次的任务连带上火星的近况描述给了唐语然。这个少女假装心不在焉地听着，然而眼神中闪耀出来的好奇和新鲜曝露在宇文术敏锐的观察中。

然后，宇文术再次问起了枪支的问题。唐语然犹豫了一下，说出了秘密。

秘密在于往枪支上涂抹草药油，也在于对于枪支的选择。某些合金在涂抹了草药油之后可以大幅度减缓变质，当然也不是所有合金。这原本是唐门作为暗器和毒药名家的专有知识，不过爲了人们的生计唐门很早就把这项技术传给了成都洛阳和南京的人们，好让大家能够打猎为生。

宇文术听得饶有兴致，他的学术精神被勾起来了。但是还有更加重要的问题要问。比如说，爲什麽唐门大小姐会出现在武当山脚下？

对于这个问题，唐语然忽然寂静了下来，把脸转开了，良久不回答。宇文术有些尴尬，怕是这个问题牵扯到了她的个人隐私，但是自己不问也不行，只能窘迫地坐着。

好几分钟后，美貌的少女轻描淡写地讲述了此事的来由。

一个月前，某个神秘的飞行物从天上坠下，砸进了洛阳的一座千年古墓。由于每隔十几年就会从天上坠落一块巨石，然后又在几天之后腾空飞走，人们对这个感觉很诡异的事情习以为常。洛阳的人们简单地搜查了一番，在表面没找到东西，自然就不了了之。

然而几天之后，一到夜晚便有洛阳人惨死的噩耗，死状和死因都很淫邪。大家开始惶恐，却不明就里，直到有人目睹到古墓中爬出了壮硕而恶心的僵尸。

那时为时已晚，洛阳一半人的人都被残忍屠杀。剩余的人逃到了武当山，靠着山路险恶容易防守，以及武当山千年前部下的祛邪阵，得以活命。

没想到，这些僵尸将洛阳的人们赶尽杀绝之后，攻不上武当山，便转向向成都袭去。没人知道它们怎么会知道路线，甚至它们怎么能知道成都有活人，反正几天之后他们便攻到了成都。成都的人们借着青羊宫青城山等佛道圣地勉强抵御着，然而还是死伤惨重。

几天后，有一批僵尸竟然攻上了唐家堡。

要知道，唐家堡地处非常隐秘的深山之中，没有唐门门人带路是不可能找到的。这个隐秘的位置让他们在千年来都不被世人发现，却居然被一群看似无脑的僵尸给找到了！不仅如此，唐家堡机关重重，要经过唐家堡的机关难度比少林十八铜人阵还要更上一层楼。但是这群僵尸居然顺利通过了这些机关！

唐门独门的暗器和毒药对于这些僵尸来说完全不起作用。说白了，对于这些不死不活的怪物来说，一个大刀阔斧的屠夫比一个一流暗器高手要可怕多了。于是唐家堡在牺牲了众多门人之后，只能放弃千年的堡垒逃离。唐老太太和唐堡主率领死士死守唐家堡，但是喝令唐语然等骨肉亲人逃出去，以求延续唐门香火。一部份的唐门门人加入了成都的阵线，另一部份逃向了尚未受到僵尸威胁的南京。只有唐语然决定只身前往武当山，试图以武当山为据点，试图深入调查洛阳的那座古墓，那个万恶的根源。

事实上，唐语然来到这里也才几天而已，刚和武当山的人们混了个脸熟。早上她下山打水，在朦胧的晨曦中发现了溪流中的宇文术，以为是僵尸来袭，于是朝他开火了。

宇文术听完了少女的讲述，自是感到同情。他伸出手来想要拍拍少女的肩膀，忽然意识到部队里面男人之间的举动并不适用于现在这个场合，连忙尴尬地把手伸了回来，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坚强却脆弱的美丽少女。半响后，他打了个哈哈，然后问了问唐语然，什么时候上山拜访武当山的人们比较合适。唐语然忽然脸色郑重起来，扭头盯着宇文术看了半天。

她悠悠地说道，武当山上的那些洛阳人，很多已经被僵尸吓得疑神疑鬼。最好不要上山，更是不要被他们看到，绕道而行比较好。

和唐语然道别后，宇文术回到了营地。不知不觉聊得有点久，营地的壮汉都起床了。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宇文术看见蓝斯医生等几个队中的领导人物焦急地在他帐篷前来回渡步，看到他回来了众人皆是一怔，然后大松了一口气。蓝斯更是脸色铁青地直接开骂。“你去哪儿鬼混了宇文？我们以为你出什麽事了！你要是出事了，战士们岂不是全部要困死在这里？！”宇文术感到一阵内疚，连忙微笑地跟所有人连连道歉。

他吩咐众人再休息一阵子，吃点东西，然后一个小时后出发。然而他很快意识到，好几个战士因为起床之后没听到宇文博士的号令，以为可以松懈一下，有的去溪边洗澡了有的外出溜达了，还没回来。

这时宇文术突然联想起了唐语然向他做出的警告，顿时心中出现一阵阵不祥的预感。还好，他们营地设在丛林里面一个较为隐秘的地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发现。他当即下令让所有人原地休息，不要乱跑，决定等到那几个壮汉归队后再出发。这一等，便等到了晚上。

夜色降临，丛林里面一片漆黑。宇文术吩咐众人不要起篝火，也不要用照明灯，壮汉们都不知所以，但是宇文博士吩咐的总是没错，于是都照做了。事到如今，也只能等到明天早上再出发，在周围寻找一下那几个失踪的壮汉。忽然，宇文术听到背后的草丛中有声响。他立刻警戒了起来，暗暗运气，仔细地听着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走到了他的背后，突然开始展开了动作——然而宇文术已经有所准备，在黑暗中听风辨位，左臂猛震，一招泰山压顶狠狠击中了目标！对方惨叫一声，手中的枪支应声而落，整个人都被击倒在了地上挣扎不已。

就在这时，几声枪响，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片火光。

营地的正中心，一个穿着破烂邋遢而身形瘦小的中年男子高举着火把，恶狠狠地盯着宇文术。火光照射出周围的情况：几十个村民装扮的男人，或颤抖或不安地举着枪瞄准着每一个比他们高出一个头的肌肉壮汉。好几个壮汉更是中枪受伤，倒在一片血泊中，痛苦地呻吟着。

宇文术一皱眉头，立刻高声对战士们喊话：“不要反抗，举起双手，他们有枪。”

第21章、太极（二）

一群壮汉被浸过药草的牢实麻绳绑住了手脚，踉跄地被比他们矮上一两个头的男人推让着上了山，其中好几个更是血迹斑斑，一瘸一拐地，时不时由于伤口疼痛而发出呻吟。

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座座连接着的庙宇前面。这些道观庄严而堂皇，并没有被时间给压垮，然而多年缺乏完整的修复和打扫还是让它们上下挂满了青藤，好几处的瓦块已经破碎不堪。

庙宇前方的广场上有一片篝火，篝火旁围满了人。人声嘈杂，见到这几十个壮汉被押了回来皆是惊讶不安地看着他们，和身边的其他人窃窃私语。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敌意，女人们下意识地将仅有的几个玩耍着的小孩拉过去身边，人群警惕地向后倒退。

宇文术看到这里，心里忽然凉凉的。明明同是人类，这些村民在看自己和队员的时候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牵连，该说是被环境所迫还是人性如此呢。

道观里面的人听到了声响，亦是伸出头来一探究竟。宇文术一面被押着前进，一面草草地估算了一下：武当山上大概有一百来人，男人多于女人，大人多于小孩。

在篝火的另一端，好几个人争执着什麽。定睛一看，一个美貌的妙龄少女涨红着脸和一个精瘦的老者毫不相让地争吵着。宇文术一怔，那不是唐语然吗？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难道是唐语然泄露了他们的行踪？这些村民的阻击很有纪律，绝对不是顺便探山的时候偶然发现他们的，更何况魔物当道，深夜中怎会有人胆敢在一片黑暗中连火把也不点就下山探山？很明显他们事先知道了壮汉队伍的存在，也知道了营地的位置。

转念一想，唐语然在溪边就和自己分手了，而自己可以确信没有被她跟踪。她又怎么会知道营地的位置呢？

不一会儿，一队被推嚷着的壮汉经过了争执的人群，距离较近，宇文术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什麽时候说过不为他们报仇了？！”唐语然的语气非常气愤。

“那就是了！既然要报仇那还等什麽！”老者苍老而极具威慑的声音打断了少女的说话。

“但是这些是活生生的人呀！我们根本没有证据说他们和僵尸有关，更何况……”“不和僵尸有关那他们爲什麽一个个比僵尸的块头还大？！不和僵尸有关那他们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难道真信他们信口开河，从天上蹦下来的？笑话！”老者的声音直接压过了唐语然。“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撒谎，但是天上确实是有人的！一百年前有人去了天上，现在……”唐语然的语气中有明显的焦急。

“你就继续造谣吧！还飞去了天上……有人能飞去天上吗？谁飞给我看看？！”老者吹胡子瞪眼地怒吼着，少女急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张了张嘴却什麽也说不出来。

老者并没有停止呵斥，反而脸色一狠，眼中几乎蹦出火花来：“你到底存何居心？爲什麽要替这些怪物求情？！洛阳城中几百条人命难道就这样算了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少女听到这里，眼神中的愤恨显露无疑，泪珠直接从眼眶中掉了下来，滑过了晶莹透亮的脸颊：“康先生，我敬你是长者给你面子，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唐门多少条人命被那些天杀的僵尸夺走了，不要以为只有你们洛阳人有血仇，不要以为有血仇就可以为所欲为！”老者的脸跳动了几下，冷笑了两声，阴森森地说：“想拿你唐家大小姐的身份来压我？我告诉你女娃娃，你唐门已经没人了，你爹你姥姥不能替你撑腰了，你乘早摆好自己的位置吧！到了我武当山，就没有你说话的份！”唐语然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朱唇，狠狠盯着眼前的老者。良久，她恶狠狠地转身朝一旁的道观走去。老者说中了她的痛处，唐门现在家难当前，已经失去了以往的地位。她心中的怒火难消，对于人们的偏执又是愤恨又是无奈，身为才到几天的外人她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改变局面。

美貌的少女一回头，目光和宇文术正好对上，不禁一怔。几秒后，她的眼神茫然又失落地移开了，急匆匆地离开了广场。

宇文术的心里暗暗叹息。也是奇怪，他自己的手脚被捆绑着，生死未卜，心中却是同情起了唐语然的遭遇。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家中遭遇巨变不说，更要扛起重担，现在又身处看似安全却危机四伏毫无话语权的人群里。

走着走着，一群壮汉被带到了旁边的一个被铁皮包围住的怪异建筑旁边。宇文术在上面看到了八卦的符号，想必是属于上古时代的某种特制建筑。可能是炼丹室，可能是监禁所，也可能是紧急避难的密室。押他们的男人在后面恶狠狠地示意让他们进去，壮汉们别无他法，只有一个个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壮汉们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心中皆是忐忑不已。

没过两个小时，监狱的门被打开了，拿着枪支走进来的几个男人谨慎而又凶狠地逼着最靠近门的两个壮汉跟他们出去。两个猛男的眼中充满的惊恐，但是看着黑乎乎的枪口，也是别无他法，只能跟着他们走出去。

门被锁上了，宇文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