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和雅克谈谈?
花儿是你送的吗?
大兄弟,有没有半夜爬窗的习惯啊?
今天清早我窗台上莫名出现了一只鸢尾花,我们一起找出真相吧!
程田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发现,根本就,说不出口……
程田叹了口气,找出一个玻璃瓶,接了些清水,将鸢尾随手插在里面,没有再管这件事情。
第二天,是一束带着露水的马蹄莲。
第三天是一把粉白相间的娇嫩山茶。
第四天程田从床上醒来,大脑尚没经过思考,两条腿就先一步将人带到了窗台边。他拿起那一蓬系着淡绿色丝带的白绒绒的薰衣草,看着坐落在草坪上的砖红色小房子,陷入了不妙的沉思……
这种隐约的期待感是怎么回事儿……快他妈培养出行为性依赖了吧……雅克该不会把他胆怂的沉默当作了默然鼓励??
程田深吸一口气,决定要在今天之内,找机会和雅克好好谈谈。
葡萄园里的农活还剩下一点小尾巴,按照目前的速度,估计再干个小半天就能结束了。老爱德华说的没错,雅克确实能吃苦耐劳,不光是个埋土小能手,回去后还会帮忙照顾马匹。自从他住进去之后,程父程母再也没有因为马的事情而操心了,程父昨天晚上还特意去找了雅克,重新洽谈了薪水待遇,拜托他在驯马师回来之前,再停留一段时间。
雅克欣然同意。
今天的气温下降了许多,太阳隐没,天空下结了一层厚厚的铅云。程田出门的时候多穿了件外套,在做了农活之后,身上热意升腾。程田脱下衣服,拧着衣袖系在腰间,若无其事地喊了声:“雅克。”
男人一下子抬起头,朝程田的方向看了一眼,浅棕色的眼睛悦然地弯起,哈巴狗似的跑了过来。
程田不着痕迹地往四周看了一圈,见帮工们都在远处埋头干活,小声道:“不要再送花了。”
雅克站在葡萄藤的另一侧,歪了歪头,打开程田的手心,落下一道笔画。
“你,你没带便利贴吗?”程田往回挣了下,有些尴尬。
雅克默了一默,松开程田的手,把便利贴和小铅笔拿了出来,很笨拙地写下:你不喜欢吗?
程田其实还蛮喜欢花花草草,狗狗猫猫的,不过他喜欢是一回事,让别人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爬窗台太危险了,摔下去不是闹着玩儿的。你白天要干活,晚上就好好休息吧。”程田顿了两秒,“而且我确实不喜欢。”
雅克阖下落寞的眼睛,写道:那你喜欢什么?
程田:“……雅克,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不管是什么东西,你都不要再送了。干完活回去就好好休息吧。”
他说完,不能雅克有所反应,赶紧挥着铁锹继续刨地去了。
雅克呆在原地,手里攥着便利贴和小铅笔,怔怔地注视着程田的背影。
“雅克——别想偷懒啊。”远处的安德烈看到呆愣的男人,笑哈哈地提醒了一句,“加把劲,马上就要完成了!”
雅克慢慢地将纸笔收尽口袋,不声不响地继续工作。
程田干活的过程中,忍不住地回想和雅克交谈时的每一个字……他很确定自己的表达没有失礼之处,可是吧,总觉得特别的愧疚和心虚……
主要是雅克实在太过于人畜无害了,他看人的时候目光亮晶晶的,那么诚恳,和他随便说句话都会给你一个很欣喜很满足的反应。就像一个完全没有防御能力的小孩子,当你态度比往常强硬一些,嗓门大一些,对于对方而言,或许已经构成残忍的伤害了。
程田突然觉得祁佑也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对着他抡拳头的时候都不会有半点罪恶感。
……为什么又想起了那家伙……
程田心不在焉地干完一天的活,给帮工们结算了薪水,别人拿到薪水都是兴高采烈的,看上去最穷的雅克却没什么表情,好像拿在手里的不是美丽的欧元,而是一叠无所谓的废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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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田觉得很糟心。
他再一次看了眼墙壁上的猫头鹰挂钟,两点五十二,他又失眠了。
……其实,即便要拒绝雅克的礼物,完全可以用更委婉更友好的方式啊,最起码要先跟人家道句谢吧,一上来就黑着脸说别再送花儿了,这他妈是吓唬谁呢,人家欠你的啊。
程田翻了个身,茫然地注视着床头的玻璃瓶,几株鲜花在黑夜中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如果时光能倒流就好了……程田漫无边际地瞎想,他甚至希望雅克再送一次,这样的话他就又机会好好地和人家说一说了……
一阵细微的摩擦声从窗外响起。
程田瞬间竖起耳朵,簌簌簌,像是布料摩擦在什么东西上发出的动响,不大,但在安静的夜里也并非难以察觉。
程田翻身下床,悄悄地溜到窗台,掀起一角金沙色的窗帘,乌漆抹黑的视野中出现一抹游动的黑影,顺着别墅外边的管道往上蹿,攀爬的动作那叫一个老练,一看就知道不是头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