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待要细细盘问,店家已退入房内放下了隔板,他运起胳膊上的蛮力想轰破了他的门搅个天翻地覆,公子却不欲起争端,在帘后说,“小九,赵老板的话有理,既然恰好遇上盛事,住宿的艰难不也恰恰证明盛事之盛吗?莫要胡闹,快些找到店家休息吧。”
“公子,他说话语焉不详,不是在敷衍您吗?”
“怎说是敷衍呢?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君子所言,都是有意义的话,慈悲的话,正义的话.所以君子不徒用语言,说话必定有理,该是如此。”
“......”小九坐回车前,赶着车,他噘着嘴不高兴,公子哎,您可算了,您是君子,别人还能都是君子?
他们运气不错,找到家还有空房的客栈,小九给公子垫了垫手,又去拿好行李,跟着客栈老板进了二楼的地字房,老板的头虽低着,小九却知他的目光一直隐晦地流连在主子面容上,他不动声色侧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
我家公子岂是凡夫俗子可肆意打量的人物!
这般无礼,真乃小人也。小九哼声。
老板把二位领到,又两句介绍了店里的特色,小九不耐他待这,面色不善的说,“行了,李老板烦请去接待别的贵客,我家公子要歇息了,其他的事由我来打理。”
“这......”李老板还想说些什么,兀的,一层大堂喧哗吵闹起来。
他手里揪着细胡子,一听这声音不一般,像是武林中人闹事,眉头就拧了十个八个结,匆匆赶下楼去,拽了个惊慌逃走的小二,与他耳语,叫他搬个帮手。
小二抖抖索索听着,他一撒开手,就地一滚,连滚带爬向后院方向去。
房门开着,小九把布包中的剑横在两手间,左低右高的起势,双腿半划,右脚尖蹬在后面,摆个圆式,牢牢把公子护在身后。
公子难得来了兴趣,晋国尚文,文官居多,嘲讽武将是只知道蛮力不会用脑的武夫,他没见过“武夫”,但魏国是尚武之国,和晋国多年友好往来互结姻亲,方才在街上看到的男女已和晋国体貌不同,武林中人又是何种模样呢?
于是他不顾小九阻拦,硬要去看看他们的“武林”,小九无法,执意不让公子下楼,要看只在楼上看足矣。
公子披着黑狐裘趴在栏杆上往下看,神色间竟有丝天真意味,小九待要说出口的话一下堵了回来,忧心着公子的身体,抱剑紧跟在他身侧。
大堂里动手的两人非是没有依仗,这升斗小店开得逼仄,想必身后也无甚势力,他们就算砸了店,想那老板也不敢说些甚么。
掌法动若雷霆的光头大汉练的是祖传奔雷掌,腿法矫若游龙的瘦高个练得则是偶然习得的蛟龙卷,公子不懂他们学的武学,只看你来我往,各自面目狰狞,打得很热闹。
周围人有敢议论的那也都是青年俊杰,左二那张木桌的人,边倒满一海碗酒,边形容猖狂,对着二人品头论足,“要说用掌法的这位,可不是一般人,他啊,是出自陈家!”说着仰头喝了酒。
他这话引起了诸位的兴趣,开始有人拿着酒坛子靠近,给他把那碗接着满上,好奇地问,“敢问是哪个陈家?没听说武都陈家的后辈出门历练啊。”
有了捧场的,他也来了兴致,大口灌下半碗酒,继续道,“这陈虎并非出自武都,跟这武都啊却不是毫无关联,他本名乃是陈奇,母亲是临城程氏女,此女温婉贤淑可惜红颜薄命,进了那陈家生下长子不久就去了,这长子啊从此没了母亲,在陈家过得不如意,连学的武功也是下人们练的,只是程氏女还给他留了这掌法,才有了今日的他。”
旁人听到精彩处连连点头,有一斟酒的秀才样人就问了,“那好好的名字,为何又改了呢?”
他故弄玄虚道,“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喝口酒,抚弄乱糟糟的胡须,小眼睛乱瞟,“再来说说用腿法的瘦子,经历也很离奇,他本是尚城城门口卖箩筐的,人长得机灵,编筐子的手艺也不错,很多人经过看他挺好,就买上几个筐子,他这奇遇啊和他这筐子有关。”
他又喝了口酒润喉咙,“那天也平常,他蹲在地上卖他那个筐子,从早上待到晚上,也没人买他的筐子,要不说人侠客出场总要有个场面,不能和常人相同,等到傍晚啊,才有个蒙面侠来问筐子,瘦子心情差着呢,看这筐子是又爱又恨,又是心烦,索性也没要报酬,把这些筐子全给了蒙面侠。”
“蒙面侠啊不愿受人恩惠,虽然只是一些不值钱的筐子,第二天瘦子从床上爬起来要出去卖筐子的时候,发现这枕头下面硬邦邦的,摸出来一看,就是这个腿法。”
“哎,羡慕不来啊,这小子真是太好运了。”听完故事,人啊也都散开了,有那语气酸酸感慨几句的,到底不敢上去插手。
正当这时,打后门进来个赤膊的汉子,悠哉悠哉喝着小酒哼小曲的胡须男子一看大惊失色,也顾不得他好容易得来的美酒数坛,跌跌撞撞是夺门而出,称呼那汉子是天生的煞将。
煞将是指上辈子的魔头转生了也洗不去浑身的煞气,和他待久了身上也会沾了煞气,死后审判也把你作大奸大恶之人,投入十八层地狱受苦。
耸人听闻。
大堂里看人打都还能安稳坐住的老少青年,俱都惊慌小小客栈竟敢窝藏煞将,乱了个彻底,过不多久,退房的退房,逃走的逃走,几乎是无人留下。
方才打架的两个,也跟着人潮没了踪影,公子瞧了无聊,身子探出栏杆去看没露出全容就吓跑了客人的家伙,听煞将多么威风,李老板在他脑袋上抽了几板子,把他训成了鹌鹑。
那么大个缩着身体任人打,还有点可怜。
公子入睡前,忽然想起他忍痛的背影,半点反抗都没有,许是早已经习惯了。
第70章古代贵公子3
公子早晨出了门,自己披着外衣在客栈门口的石板路上来回走,尚城的气候总是透着股湿意,风拂在脸上也很水润,他先是向日出的方向走,又折回来,折回来的时候听见些模糊不清的声音,又沿着路转到后院,推门进去。
客栈的后院不大,摆放着许多杂物,最高的杂物堆旁,有个小破屋子,窗纸全是破的,风吹起来呜呜响,房顶还特别矮,个子高点的人就必须弯腰钻出来。
这屋子应该不是住人的吧。
他大致看过,慢慢往前走,一抬眼却看见个英俊的大个子,那张脸得天独厚,和他这样分明各在两端,看一眼就知个性情坚毅,兼有湛然若神,那双眼睛他对上时,只有一句纯如稚子,清光内敛。
大个子约莫也看见了他,他穿着粗布衣服,袖子不宽,是百姓们适合干活的打扮,仔细看才看见他脸上有细细的血痕,血痕很新,他被看得不自在,扯着袖子去遮脸,遮住下巴眼睛就眨巴得很快,遮住眼睛下巴就绷得很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