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九是秘密审判,相关文件在处决前就已经全部被销毁了,你是怎么知道的?”郁彗眯起眼睛思索地转头看他。
顾清章握着方向盘,感知到郁彗的目光,随即静静一记回视:“郁副别误会,我没有刻意去打听这件事,我会知道因为当时我也在场,我参与了叛国集团的抓捕工作。”他像是没察觉到郁彗对他有所戒备,完全不似在解释的态度,说起当时情形,语气平和的让人挑不出刺来。
“那时第一次有幸见到郁副,那个场面过了这么久我都记得格外清楚,那个时候的郁副真是光芒万丈啊,孤身站在法庭上指证犯人的样子,耀眼的让人都不敢直视。”顾清章顿了一顿,含笑道,“说起来,郁副是我至今为止亲眼见识过的唯一一位能在军事法庭上对犯人进行逼供的审讯人,最让人不得不敬佩的是,你的逼供还很成功。”
他所说的话让郁彗有片刻凝滞,待了分秒才回应道:“那是我分内事。”
“能把分内事做得漂亮已经是大不易了,何况当年郁副那么年轻就已经名扬五部,不瞒郁副,我一直认为你会突破情报口的局限,涉身到更高更广的层面上去,后来听闻你自愿降职留在九科,的确让我有些吃惊。”
郁彗心口上颤了一下,平稳神色问顾清章:“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如从前了。”
“怎么会。”顾清章松开油门,将车驶入进入郁宅的林荫道上。
再向前不远便是郁宅的内部道路,路面尽处,有郁家的私人警卫在巡逻。
顾清章把车停了下来,解开门锁,似有斟酌之态,少顷后望着郁彗的侧影轻道:“我或许看得不够透彻,但作为一个旁观者,我想问一问郁副,现在的生活你过得开心吗?假如答案是否定的,那能不能告诉我,那个曾经光芒万丈让人不敢直视的郁彗,他为什么会不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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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下
短暂的一瞬沉寂,郁彗淡漠吞声,脸上不带表情地回言:“没人能永远是高光时刻,我也一样。就送到这儿吧,我回去了,顾教授慢走。”说完推开了车门。
顾清章并未下车,可声音从车内追了出来,声量不强,含带着一点抱歉口吻,“郁副要是不爱听就权当我没讲过刚才的话,职业习惯有时就是改不掉,是我失礼了。”
“没事,多谢你送我。”郁彗站在他车门外,抬手臂去帮他关门。
“以后郁副有时间,我能约你再见面吗?”顾清章从驾驶位微微偏身,视线向上追寻着郁彗的眼睛,温声问道:“不知道郁副想不想交我这个朋友,就当多一个人给郁副解闷。”
郁彗按下车门的力度有所减缓,在车门即将闭合前,他回答给顾清章两个字。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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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对着顾清章车灯远去的那抹亮光,郁彗孤自走进小路,一个人慢行在夜晚的郁宅院外,院门外值夜的警卫朝他行礼,随即亮起院灯跑过去迎他,被他摆了摆手,挥退了回去。
他很久没在这条路上散过步了,今晚这个机会,他想重走一遍那些年几乎每天都会走的路。
他和郁子耀一起回家的路。
夜风很凉,可不及万丈寒冰凝结在他心头,每一寸寒意都刺进他骨头里,把他钉进深不见底的暗懦。
他已足够清醒,却还甘愿这样卑微,顾清章问他那个曾经光芒万丈的郁彗为什么不见了,他熟知答案,却依然不肯戳破它。
为什么会不见呢?
为什么宁可丢了自己都不肯干脆一点,干脆点把手放开,不再守着那一轮镜花水月,空耗这大好年华。
说到底,他只是舍不得。
舍不得那个在母亲葬礼上把他护在身后的少年,舍不得在孤凉夜里相依相偎的那对身影。
那些强敌环伺,草木皆兵的日子,他曾与他彻夜相伴,以血脉做誓言,他答应过他,这一世不离不弃,永远守在他身边。
他做到了。
可他却失约了。
这条无人可再陪他并肩走过的路,如今只剩他一人,可还有走下去的必要吗?
十数年如一日的等候,等的却是一个不会回头看他一眼的人。
他为他熄灭一身光芒,为他自断爪牙,为他隐匿在高墙之内,自愿献出一切。
他不后悔,因为那个人是哥哥,他们曾依偎在一起,度过了那些最艰辛的岁月,所以他无怨无悔。
他只是累了。
只是不想再走下去了。
郁子耀护了他那几年,他把全部献给了郁子耀。
现在他不需要他了,一场至亲,他也不想弄到难堪,是该找个机会和他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