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恢复视力,可以摘掉眼睛上那层薄纱布的那一天,出现在他眼前除去医护人员外,郁彗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他的兄长。
而是风尘仆仆,挂念满怀,刚一下飞机便马不停蹄赶来西山病院接他回家的顾清章。
第60章下
一时之迷,几日之隔。
日出日落间,郁公馆便无声无息地换了一副面貌,华贵仍存,却宛然已成了一座死气沉沉的牢笼。
这座贵不可言的牢笼里囚着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被囚住的人。
作茧自缚这四个字,此时用以来灌注在郁子耀的身上,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玉容山派下来的军兵戍守在庭院四周,上峰对他都忌讳颇深,就算眼下已暂时将他‘控持’在本家宅内,但元老们还是下了命令,不许兵卒进入公馆室内,严禁干预郁部长的日常生活。
七人组中的过半元老现今都仍以‘郁部长’的职称来称呼他。
那几位最上决策之人,就连他们都不能仅凭李广林一条命或是赵柏乔的一箱实证‘控诉’就断然抹灭掉郁部长的权要。
郁子耀委实重要,重要到亲信近臣手持无数凭证进玉容山告他,玉容山那一干元老都不敢轻易动他。
他们在等郁子耀把他们想要的东西都拿出来,他们在等他的等价交换。
然而半月已过,郁子耀却没有一点自救的迹象。
翟羽自请留了下来随侍他老板左右,身陷囹圄中的日子虽不该说一句惨淡,但好过自然也是没好过到哪里去。
温水煮青蛙这样的手段,郁子耀和他都是体制中的人,倘若无为而治地长久迁延下去,最终结果如何,他实在无法断言。
郁子耀是有筹码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重器如果一直隐于背后,毫无作用之意,那久而久之会否变为废铁,这谁都预测不了……
翟羽衷心,他所想的这些话一字不盖都与郁子耀说了,他把他对权柄久日虚悬的忧虑跟郁子耀交代的足够透彻。
郁子耀却是淡淡,彷佛已将权欲与人身置之度外。
他对翟羽说,我在这里,那几位才会觉得踏实,至于国安里和他们几家有关系的那些东西,只要他们不碰郁彗,他们就永远都是安全的。至于我,我没什么好跟他们讲条件的,想关我一年还是十年,无所谓了,随他们去吧。
郁子耀淡淡说完这两句,坐在郁公馆客厅里背对斜阳,缓缓翻过了一页书。他此刻的这份淡泊让翟羽如同亲眼见到了时光倒溯。
他好像又看到了十数年前那个还未涉足政界,一身风轻云淡模样的青年坐在郁公馆的庭院里静逸地看着书,不问世事,不争不夺,等着他的弟弟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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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上
就快要入冬,京里的天却还总是阴沉沉。
顾清章的私宅里多了两名保姆,是他回京后让人雇回来的,三十多岁的年纪,都是有着一些医疗护理经验的女性,顾清章花了高于一般家政两三倍的工资请她们来,粗活一概不做,就只负责照看郁彗的起居和饮食,一切以郁彗的身体和喜好为重。顾教授的原话,他喜欢就好,不用来告诉我,万事仔细些就行。
他提早从福海回京,老先生的丧事虽办得还算顺利,但顾家剩下那几位叔伯不饶人,口舌之间对他这位晚辈继承人还是带着不满。
顾清章不欲解释什么,更无心讨好,他把公安部及家族中积攒下来的事务一一安排地滴水不漏,于极短的时间内全权接手了祖父给他留下的紧要人脉网。
摆平那个把位真正对顾家来说很重要的人,他族中那几个吃了一辈子皇粮的直亲便也算不得麻烦了。
顾清章变得比从前更忙了许多,可对郁彗依旧一如既往,除却必要公事,常时里一些酒宴应酬能推的他都会推了,回宅亦是尽量得早,一周里总要陪郁彗吃上几顿晚饭,且从没真正意义上地晚归过。
他对郁彗始终视若珍宝,因有重孝在身,分房睡是必然,郁彗的身体不算硬朗,经过那一场意外后更加落了几分羸弱,他虽自己不说,表面上也看不大出来,但是夜里常常睡着睡着便惊醒了,没来由地灌下很多水去,睡眠大不如前,连白天吃下去的饭食都变得很少。
他经常坐在顾宅内院的阳伞下一个人发怔,保姆上来为他送点心换茶饮,经常看到他动也没动过一口的样子,就这样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手机摆在桌上不见响声,也不见他拿起来过,就仅仅是带在身边搁着,谁都不知道他在等些什么。
这样的事每天发生,顾清章不可能不知情,事实上他也曾尝试着带郁彗出去走走,他陪郁彗到温榆河边散步,带他去看晚秋山景,郁彗都随他去了,并且没有表现出一点索然神色,他也会搭顾清章的话,会与他交谈,不论是散步还是陪他坐下来喝茶吃饭,郁彗的表现都很正常,看不出像佣人告诉顾清章那般地心神恍惚。
郁彗如往常那样予他回应,这应该是能叫顾清章安心的事,然而时间一天一天地流泻,顾清章却是越来越谨慎,他像保护那些名贵古董一样把郁彗庇护在顾宅中,他不放心郁彗独自出行,尽管郁彗还在休养,出去的次数少之又少,可是当郁彗每每出门,哪怕只是去临近的商业街上买一本书配一支油彩,顾清章都必会陪他同行。
时间久了,警卫保镖时时跟随总是繁琐的,郁彗不想给顾清章添乱,干脆便不再出去了,他若需要什么,便交代给佣人去买。
他与顾清章之间依旧相敬如宾,纵然心里头各自都藏着无可言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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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尚不可算作‘为难’的相处维持了一段时间,直到这一天晚间,顾宅久不迎客,却在临近上夜时分,迎来了一位不请自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