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_云舞月扬 (全本)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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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2 / 2)

入宫后童贯便拜在神宗朝著名大貂李宪门下,李宪乃是大宋开国以来少有的文武双全忠君爱国的宦官,常年征战在对西夏、青唐吐蕃、羌人的战场上,为国家立下过赫赫武勋。大宋宦官五品入内都知便是内臣极品,若再想往上进步,便须有过人的功勋。受李宪的影响,童贯也是喜好兵事武艺,其实大宋自开国以来内宫之中便不禁武风,尤其神宗朝更是极力鼓吹自强,因此宫内不少太监甚至宫娥都精通骑术武艺,不少人甚至身怀绝技,这童贯便是其中出类拔萃之人。

不过李宪自改朝换代之后便给贬斥,童贯现在虽然虽然已经三十七岁,入宫也有十余年,自负才华出众,但现在仍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人不是有能力就能出头的,还要有机会,有运气、甚至有贵人相助,后宫之中像他这样有野心有能力有条件之辈多的车载斗量,如果不抓住每一次机会,他一生也就只会是个小小黄门。

而现在,正是一个机会。

能巴结上郝随这样的炙手可热的押班,正是自己的机会。郝随虽然才能远不及自己,但是他乃是遂宁郡王生母陈妃宫内的旧人,而遂宁郡王乃是今上最宠爱的兄弟。而郝随现如今又巴结上了刘贤妃,而刘贤妃乃是今上最宠爱的妃子,谣传今上有改立皇后之意。再加上郝随又得向太后看重,故此也深得今上信任。

如此权倾一时的大人物,居然会对自己青眼有加,这个机会若是错过,实在是该去一头碰死。

不过那个叫做韩月的道士究竟是什么来路,童贯心中暗暗犯着嘀咕。大宋后宫一向宠信佛道,似乎听说刘贤妃就崇道,曾召过道士入宫讲经说法,看郝随那神神秘秘的样子,此事怕是和宫廷隐私有关,有些牵涉到宫内之事不欲声张,否则何必派遣自己改扮成百姓出宫暗中查访此事,皇城司、开封府难道还抓不到一个区区道士吗?

不管如何说,富贵险中求。自己办好了,自然是飞黄腾达,若是办砸了,便死无葬身之地。大宋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可没有不杀太监的传统,内朝的斗争比外朝可要残酷多了。每年不明不白死在宫内的太监宫娥,不知有多少。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这韩月十天之前便不辞而别。不知这厮做了何等奸恶之事,恐怕已经远走高飞了。这些道观中的道士们对他得去向是一问三不知,装聋作哑者众。童贯断定其中必有知道内情者,只怕非要提到开封府才能问出端倪。只可惜无法报官抓人,且不说这道观内的道士交游权贵,背后靠山众多。且郝随再三强调要暗中行事,若是搞的满城风雨的便要他提头来见。

不过,终究这韩月并非神仙会隐身法,不可能消除自己所有的蛛丝马迹。又在京城住了两年多,而他又是个俊美潇洒的风流人物,这样的人到哪里都是引人瞩目的。

就比如这附近的酒肆脚店就多数认识他,就连他经常出入那个桃花洞妓馆也是非常清楚。

虽说大宋律法并不禁止道士接触女色,但他一个出家人出入勾栏总是太过扎眼。而且蹊跷的是,听说他和这勾栏内的一个名曰孙夫人的女人来往密切,这女人闻说是这妓馆的东家之一。这韩月不辞而别之后,这个孙夫人连同几个美貌歌妓也同一时间离开了此地,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去向。

这是巧合吗?童贯并不如此认为。虽然不知自己所查的这个韩月究竟犯了什么事,但是肯定是牵涉到宫里的,还是郝随亲自秘密下了严令交代的,很可能牵涉到刘贤妃。这件事绝不会小,一旦曝光肯定是惊天动地的大案。

有如此要紧的关系在里面,这韩月就算真的做了什么作奸犯科的事,也肯定不是一个人做得,必有帮手帮他。

这样一想,难道那几个妓女……

童贯是不敢小看女人的,在宫内这麽些年,他早知道女人是不可小看的。以前的曹太后、高太后都是女人,还有现在的刘贤妃,那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甚至就那些平日里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宫娥才女们,不少都是深藏不露的能人,要不然当年仁宗朝时弥勒教妖匪在班直侍卫和禁军卫卒中制造兵变,大闹内宫试图刺王杀驾,结果却被曹太后率领一群看起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太监给剿灭。

童贯自持武力超群,但是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至少在宫内来说,比他厉害的人光是他知道的便有十九个。其它不知道的,别的宫没见过面的,那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或许这几个妓女,真的是非凡之辈也说不定呢。市井勾栏之中多奇人,这句话童贯是听说过的,那些评话中的剑侠剑仙们,不也多是市井中人吗。

但是凭自己的身份本事,去查那几个妓女的底细是不可能的,这种事要靠开封府。这几个妓女能在京城内混事,开封府内必定有她们的市籍保甲备案,她们要离城,也必有官凭文引。而韩月身为出家人,离城的话也必定有渡牒备案。只不过若是自己去找开封府的话,恐怕连大门儿都进不去,自己并非公干,而是秘密出宫,被任何一个稍微有点权力的文官拿住了,当场杖毙了都是白死。

大宋不是汉唐,宋朝的士大夫有什么样的权力,童贯是十分清楚的。当年自己的前辈李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立下过那么多的大功,对国家忠心耿耿,一旦有文官看不顺眼他,只是一句话就能定他的生死。

而现在知开封府的王钦臣王相公,学问精深,号称大宋第一藏书家。素来号称有风骨节操,这样的人,正是那种典型的士大夫,碰见自己这个阉人,焉能有自己的好?只怕便是郝随来了,若无皇命在身,王钦臣照样敢斩了他。便是有皇命在身,王钦臣想不买账照样也可以不买帐,谁叫人家是「士大夫」呢。

看来这件事,还是要靠更高层次的人出手,好在自己此次也不算空手而归……

*

八月初九,陕西京兆府,九峻山。

九峻山的山势颇为雄峻,毕竟是曾被选为帝王寝陵的风水宝地,虽至深秋,但是满山依旧苍翠绿荫,树木植被茂盛,而山下的官道却不大好走。当年大唐之时,祖宗寝陵自然有专人维护修缮。而现在几百年都过去了,昭陵都被人给挖了,李世民的遗骨都已散落,晚唐五代之时的连绵战乱,这道路自然也无人修缮,坑洼不平野草丛生。只是近十几年朝廷注重西事,边境连续大战,地方官府才动员人力修缮道路,只不过因为先天不足,这条官道始终是修的不太好走。

道路上,车队绵延拖拖拉拉,黄德臣和薛庆骑马走在队伍前面。早知九峻山大名,不过到了近前看看也就是那么回事,满山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绿意盎然,除此之外,也无甚特别,山中飞鸟鸣叫,山泉叮咚,若是文人骚客来了,定要吟词赋诗,以怀古先人。但是两人都是胸无点墨的武官老粗,只是百无聊赖的左顾右盼。

而他们身后,两个军士打扮的女人也混在队伍里,这两人便是黄德臣和薛庆此行的战利品了,而厢军铺兵们哪敢管这闲事,一个个只是当看不见。禁军士卒们却是一个个嘻嘻哈哈,挤眉弄眼,他们习惯视军纪如无物,骚扰地方拐带人口非礼妇女早被他们视为理所应当,这点小事算得什么?

快到中午之时,原本无人的山路上一阵喧闹,迎面来了一伙人。

黄德臣和薛庆一阵紧张,这荒山野地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非官府,否则哪里来的这许多人,别是土匪吧?别看平时自以为了得,真到了关紧时刻,他们便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一带马勒住坐骑,回头一看自己的禁军部下都在身后老远,一个个吊儿郎当的,厢军们却看着迎面而来的队伍,都面显惊疑之色。

黄德臣和薛庆不约而同来了个向后转,策马跑回本队,和大部队在一起之后,胆气便又壮了起来。便随手点了一个铺兵,要他前去问话,看看对面是哪里来的人,胆敢挡住官府的道路。

铺兵跑去问话,此时对面的人走得近了,看样子竟也是官兵的服色。却不是禁军,而是地方巡检乡兵的样子。

陕西诸路,乡兵弓手数十万,几乎可说遍地皆是,在路上能碰见并不稀罕。这些乡兵,隶属各地的官衙巡检,连厢军都算不上,实是大宋在陕西驻扎的庞大武装力量之中最底层也是数量最庞大最困苦的一级,厢军多多少少还有饷钱可拿,乡兵们却是不论作战还是为官府充当杂役,都是无偿的。大宋禁军、校阅厢军、强人蕃军等部队专司作战,不校阅厢军专司杂役,而且乡兵既要打仗又要充当杂役,活最累死伤最多,却是最受歧视,任谁都可以指使他们。

黄德臣眼见对方穿着不像贼寇歹人,心中稍定。却又听见身后一声轻呼,回头看却是那个女扮男装的美娇娘,却见她低着头往后面躲,一手掩口,好像对面有熟人。

「对面的那个领头的,是常宁寨的马巡检官爷……」女人低声说道。

黄德臣看她的表情,奇道:「你如何得知?」

女人臊红了脸,不言语。黄德臣顿时明白了,这女人既然夫家曾在淳化县,那来往娘家必过常宁寨,如此美貌女子,必定遭人窥视,想来这女人和这个什么马巡检只怕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不过由此也证明了对面来的确是官兵无疑。

想到此处,黄德臣放松心情,既然不是歹人,那便没什么好怕的。自己乃是上四军禁军军官,这个什么马巡检不过是个乡下土巴子,芝麻小官。哪够入自己的眼内?自己肯正眼瞧他,已是抬举他了。

果然,不多时那铺兵便回来禀报,说是对方自称是常宁寨的乡兵,特地前来接应。并奉上腰牌和官名告身。

黄德臣嘴撇了撇,眼睛扫了一下那张龙边信票,又扫了眼腰牌,根本没仔细看。自己什么身份,这几个乡兵那值得自己认真对待?却见对面的那个马巡检此时已至身前,躬身施礼,口称京城上差驾到,有失远迎,说是奉了常宁寨寨主之名,特地携水酒肉粮前来迎接,同时护送车队入境。

禁军士卒们一听有酒肉吃,顿时欢声大作。那些铺兵们自知没自己的份,也不去做那非分之想。只是有些老军们心中犯嘀咕,大宋为防重蹈五代武人祸国的覆辙,军法规矩森严,对武人限制极多。本地驻扎军伍,平日各守本地,若不是军情紧急或有枢府调令,是不能擅自越境进入邻地的。

当然这些规矩都是立国之初定下的,在承平近百年的河北路和江南,军事废弛,法度松懈,有时也能见到私自犯禁者。但此处是陕西,战火绵延近百年的陕西。西军的军纪,一向是大宋诸军中最好的,同样是犯禁,在别处也许就是军棍伺候,在这里可能就是要脑袋搬家!

前线和后方,总是不一样的。

而且这一路之上,所过各地都没有这等事情发生。常宁寨属于环庆路,和京兆府分属两地,守军便在州界上等着也是无人能说什么,何必巴巴的冒着犯禁的风险跑来拍这些京军的马屁?若说是护送,这些人人数却又不多,赤手空拳未拿兵器,连纸甲也没几付,真有紧急情况发生,又济得何用?

想来想去,实在觉得这些乡兵来的蹊跷,但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又能有何事?总之天塌下来有那些禁军老爷们扛着,自己便是做好自己本分,其他事休要多管。

乡兵们前面引路,果然前面有一处平坦草地,四周林木茂密悬崖陡峭,那里有几个军汉看着酒坛肉食瓜果菜蔬,黄德臣见状大喜,正是走的饥渴了,也不客气过去大马金刀的坐下便吃,薛庆和其他禁军士卒们也是一窝蜂的过去了,那个马巡检招呼众人给队伍分发酒食,又坐在黄德臣处相陪。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乡兵们热情的很,竟连厢军铺兵们的份都有准备,铺兵们一路之上目睹这些禁军吃好喝好,作威作福。自己出力最大却受尽歧视,心中早觉得不满,此时能打牙祭,自是喜不自胜,顿时整个队伍完全停了下来,大车和大车挤靠在一起,军汉们三五成群,狂饮猛嚼。

黄德臣吃的有滋有味,心想这姓马的巡检倒还知趣,比这一路之上其他地方要懂规矩的多,吃喝了一会儿,却瞥见身后那两个女人神色有异。他皱着眉头刚要示意她们离开,突然却听见自己的队伍中有人惨哼连连,接着便有人捧着肚子跌倒在地,七窍流出污血。

然后人群便炸了营,有人大叫:「有毒!有人下毒!」

他大吃一惊,刚要起身,却见那马巡检脸色一变,纵身抬腿便是一脚。他冷汗出了一身,总算武艺还没忘光,举手一挡,由于身上没有披甲,这一脚又踢得极重,胳膊一阵疼痛身子一侧歪便坐倒在地,但是倒地之后一个就地十八滚滚出老远,翻身站起拔出宝剑,怒视马巡检:「鼠辈,敢赚你家爷爷!」

那马巡检一阵冷笑,一脚蹬翻一个冲过来的士兵。此时纲运队伍之中的兵士多已中毒,少数没吃酒食的还有体力,但是战斗非其所长,而这股「乡兵」都是十分狠辣,下手无情,抢了大车上的兵刃之后便和官兵厮杀搏斗,顿时草地之上血肉横飞刀光剑影。禁军们不多时便全部了账,铺兵们四散奔逃,谁知这些歹人竟有几张弓箭伏在四周,连连发箭,四下地形险恶,无处可逃,接连中箭,转眼间,未中毒的二十余人全部陈尸于地。

纵使黄德臣从没打过仗,看眼前的情势也知自己是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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