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除了现身的这批敌人之外,还有别的捕食者隐藏在黑暗之中,等着自己露出破绽。敌人还有厉害后手,他们在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一旦那个时刻到来,对方将展开全力攻势,给自己致命一击。
而且,喊杀声中,对方的叫喊虽是汉话,但是腔调古怪,似乎还夹杂着羌话。当然这个不足为奇,既然假扮辽军,显然是为了隐藏身份,那麽语言上也会作出伪装。凭这个还不能断定对方真的是宋军。
尽管空中冷箭横飞,但是耶律洪基还是很镇定,因为此刻四处来援的兵马已经陆续出现了。顺着河岸西侧,还有北面大营之中,号角连天,无数灯火人影马影正在急速向这里靠拢,数以百计的契丹骑兵已经冲进了战场。他们迅速加入了对射的行列,虽然很快就被射的人仰马翻,遗尸数十,但是毕竟充实了侍卫们的阵容。
不管对方有啥后手,他们不该如此磨蹭。弓弩虽利,但是人数方面还是这边占优,官兵源源不断的到来,他们能保持上风多久?他们若是一开始便全力冲杀,也许有机会。但是他们自己错过了机会。在大军云集之下,他倒要看看他们有啥后手能奈何得了自己……
乱军之中,人喊马嘶金戈交鸣,任何声音都被淹没在混乱之中,便是如此,萧合达也能分辨出尖锐的呼啸声群至。
「小心弩箭!」萧合达奋力狂吼,手持大弓,另一手扬起一面沉重的铁盾,当的一声就像大铁锤狠狠砸在盾上,一枝劲箭竟射进了铁里,巨大的力量把萧合达震的差点没把盾牌脱手。辽兵们反应迅捷,齐刷刷举起盾牌侧身躲避,但是仍被射翻五人。
萧合达旁边的一名辽兵被射穿盾牌,劲箭破颈而过,皮肉筋骨皆被撕裂,直挺挺的倒下。腥热鲜血溅了萧合达一头一脸,他赶紧抹把脸,手中大弓弦响,连续四箭射出。旁边的辽兵们也是一阵反击,乱箭射出,犹如一群飞蝗直往对面的人影中投去。
两名小校手持大盾牌遮护着他,萧合达借着木寨墙的掩护,引弓连射。他所用的乃是一石五斗的强弓,射程极远且准,连射之下,对方被射倒了三人。但是对方弓弩的射程比他更远,远隔三百步就有劲箭呼啸而来,所以多数时候是他被压制。
对方的弓弩太厉害了,隔着那麽远还能轻松破甲伤人,此等武器简直可称之为「神兵利器」。尽管不断有援兵加入,但是感觉援兵来的快死伤的更快,他们来了也是跟送死差不多,地上躺着的尸体和伤兵基本都是这些援兵们留下的。
面对从来没有见过的犀利弓弩,辽军几乎是被成片成片的射倒。
萧合达不止一次希望萧藏奴下令将己方的灯火熄灭掉,因为对方是在黑暗中,而己方都打着灯球火把,光亮之下目标身影十分明显,对方的狙击手们可以从容点名。但是萧藏奴说死也不答应,正因为有这些光亮,才能让对方有所顾忌不敢过分靠近。这便黑了,说不定对方杀手就趁机潜行过来了,皇帝圣驾可就在这里,任何一点冒险都是不被允许的。
己方兵马对然不断来援,但是阻止不了对方的顽强推进。现在对面射过来的不只是弩箭还有普通羽箭,这说明他们已经逼近到弓箭的射程内了,再下一步大概就要开始冲锋了。若让对方借着这股气势冲起来,只怕大事去矣。
萧合达也是经验丰富的惯战猛将,心一横已有了决断。对射既然占不到便宜,只能贴上去肉搏,趁对方还没开始冲锋抢先来个反冲锋,把对方的气焰坚决压下去才是上策。
尽管刚才已有数次反冲锋失败,但是萧合达已经不在乎生死了。他大吼一声:「不怕死的随我来!」说着扔了弓箭,从地上拖起一具披着重甲的尸体举在头上做挡箭牌,这死尸全重达二百三四十斤,他却像举个小孩一般轻松,就那麽狂吼着越出寨墙,拼命向前冲去。
周围辽兵多是御帐侍卫和东宫燕王侍卫,此辈皆是忠勇死士,为了护主他们根本不惜命,顿时有样学样,纷纷捞起地上尸体作掩护,跟着萧合达冲了出去。后面的辽兵们顿时士气大振,萧藏努大吼放箭放箭,乱箭纷纷射出,接着数百名辽兵不顾危险骑着马呼喝狂嗥着跟在后面也闯了出去。
后面的耶律洪基和耶律延喜看的心惊肉跳,此时官兵虽然络绎不绝来援,但是局面依旧不占上风,随时可能被敌人翻盘。但见萧合达带头冲锋,耶律洪基点头赞赏:「萧合达真不愧我契丹的飞大虫,果然骁猛无双,若此次出击能奏效,贼人当为之一挫。」
旁边耶律延喜也是紧张的满头是汗,突然惊喜欢呼:「杀进去了!杀进去了!成功了!」
众人定睛再看,却见萧合达举着扎满箭矢的尸体,迎着扑面而来的乱箭,真好象一头猛虎般狂吼着以摧枯拉朽之势撞进了贼军的人群之中。
而后面,前赴后继的辽兵相继破阵而入!
而贼军反应也非常迅速,黑压压一大片人影,应该是骑兵也是呐喊着迎了出来,双方短兵相接,在黑暗中混战厮杀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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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疯狂的辽兵冲过来的时候,唐云是第一个拔刀迎上去的。
西夏设计宋辽相争,是为了坐山观虎斗,宋兵不识道路,必须要辽军内部的内应来带路,宋江若按原定计划,无论如何不会把他们带到辽主御帐那里去的,因为若是宋兵一击成功,辽主身死,塞北会有动乱的可能。辽国若乱,宋军则有机会继续西进,西夏需要辽主活着报复宋朝。
这个计划本来面目是诱导宋军去袭击燕国王耶律延喜,若能杀了耶律延喜,耶律洪基失去继承人,这跟袭击辽主的效果差不多。但是现在既然不再按西夏的剧本走,那麽目标就改成了耶律南仙。
袭击耶律南仙,阻止辽夏联姻,也是一个选项。
但是根据情报,这里的守军兵力绝对不应该这麽多,而且这些辽军绝对不是普通的正兵,骁悍顽强的难以想象。
他们出其不意便直攻入腹地,而且手中的弓弩犀利远超对手,占了先发制人的优势,却始终压制不住对手的反击,只能一寸寸的往前挪动。
这些辽兵武艺实在高强,疯狂不要命,在唐云看来在西夏大概只有御围内六班直的死士可以相比,他们还击射过来的箭又准又狠,中箭者多不胜数。若非己方来得也都是剽悍死士,甲胄精良,恐怕早已不支。
这个耶律南仙虽然被封为成安公主,但并非真的亲贵宗室,她只是个政治工具而已。她的身边如何会有如此之多的猛将护卫?
但是身处战斗之间,根本无暇多想,眼见对方再一次发起反冲锋,冲锋势头恐怖之极,那麽多人竟然举着尸体冲锋,势如疯虎搏命。乱箭射过去,尸体多被洞穿也有倒下的,但是更多的人竟好像感觉不到伤痛,只是大吼着如同蛮牛撞入刀刃枪从,给后面的人开路。
他第一次亲眼见到神劲弓齐射阻止不了的敌人。
「孩儿们,给老子干他娘的!」唐云用西夏语狂吼,刀光如电迎向迎面而来的铁戟。一声巨响,他的刀直接脱手飞出去了,他震的胳膊发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迎面而来的那辽将也是冲势一滞,但是接着便是右手反手一戟横扫,唐云一个懒驴打滚,风雷自头顶掠过,直接将旁边一名西夏兵胳膊劈飞,鲜血溅了他满身。那西夏兵狂嗥惨叫着翻身栽倒,还未落地另一戟化作飓风从下兜至,将他上半身生生劈裂的碎骨血肉都飞散出来,尸体离地而起飞出了人群。
唐云翻身爬起,顺手捡起一把铁鞭,他身边的仁多楚清私兵也都是骁勇不怕死的悍将,此刻一拥而上,迎着辽兵便毫不相让,劈头盖脸的乱砍乱杀,密密麻麻的武装士兵在黑暗中混战的不可开交。
再见那辽将手持双戟左劈右砍,周围都是穿着辽兵铠甲的黑暗不辨敌我,他便逮着谁砍谁,真如虎趟羊群一般,片刻之间已经给他劈飞了十余人。唐云知道这肯定是领头的,刚才就是他带头冲阵而入的,但是刚才交手一招便知自己力气武艺只怕皆不是对手,便是自己有铁布衫硬功,挨上一下只怕也受不了,他临急大吼道:「这个是契丹主将,射死他!
萧合达挥舞双戟砍杀的正是痛快,听的这麽一声,顿时跳起直扑唐云。铁戟交错如凶鹰盘旋,招招夺命。
谁料这贼人换了铁鞭这重兵器之后舞的也是水泼不进,竟然连接十余招不退,最后一招戟鞭相击竟生生砸断了铁鞭,借机瞅个破绽仰面后翻一个兔子蹬鹰撑在自己小腹上,好在有铠甲护身只疼不伤。
他倒退数步,纵身又扑起。
交战至此,只有此人能在自己全力功击下安然无恙,武艺最高,想必此人是这群贼人的头目,擒贼先擒王!自己拼命陷阵,哪人多往哪冲,便不信这些贼人会拚着误伤同伴来射自己。弓弩到了近战,便没有用武之地,此乃兵家常识。己方兵马源源不绝,只要能拼命搅乱了贼人,便胜券在握。
然而他刚扑起,那恐怖的机簧弦响群起,无数劲箭自黑暗中四面八方的扫射!正在混战的人群惨叫着倒下一大片,有敌人也有自己人。他在半空中惊叫着拼命一个拧身,竟然神乎其神的侥幸躲过了一劫,十余枝弩箭朝他而来竟无一枝射中他。
这群贼人疯了!他们不在乎自己人的死活吗?
再看周围的辽兵一下子被乱箭射倒有上百人,连贼人也有数十名误伤的。那种独特的风啸声密集如虫群飞舞,仍有无数的弩箭乱射,辽兵们几乎是成排成排的中箭。转眼间地上已经是横七竖八躺满了死伤者,辽兵占了大多数。
惨了!中计!
这些贼人后面埋伏的的弓弩远比前面交战的多!他们早就做好了近战的准备!他们是什麽人?!
萧合达身为拦子马大将,自然懂得兵家诈术。这些人刚开始喊得是汉话,但是一旦真正接战,面临生死关头,重伤惨叫,却都是西夏羌语。
根据他的经验,一个人在死到临头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要使用母语的。难道这些贼人是西夏人?在他的印象中,以南朝之文弱,不可能有如此骁悍的战士。倒是西夏,历史上曾经击败过大辽,他们契丹人对于党项人的战斗力,还是有几分敬畏的……
后面各处涌来的辽兵越来越多,到处都是火把照的周围几里都是通明。耶律洪基和耶律延喜早被兵马簇拥到了安全地方,这里的兵马来自各部各军的都有,旗伍杂乱,号令不一,但是人数上绝对是黑压压的直到河边,远处还有不知多少看不清楚。
有这麽多人马,还怕什麽贼人?倒要看看是哪些贼子敢来犯驾,待擒了这些贼子,定要将他们开膛摘心,看看他们的胆子是什麽做的。
兵马越来越多,但是前面的仗依旧打的十分艰难,自己的侍卫们是唯一能冲过贼人弓弩攒射的,但是即便冲过去与贼人混战,喊杀虽然响亮,却似乎没有多大影响,贼人的弓弩还是那麽密集,其余兵马上去多少次却被射回来多少次,地上都不知躺了几百人了,空有人多马多来回回就是支援不到那些正在孤军苦战的御帐侍卫。
「无能之辈,人马多的这般都打不过去吗?当真无能之极!真令我大辽铁骑蒙羞!」耶律洪基越看越气,这仗打的也太不像样了。这些兵马都是谁统带的?哪部的宫卫?怎麽这般无能?我大辽那些能征善战的勇士都哪儿去了?前一段对着阻卜叛贼不是还连战连胜的吗?耶律翰特剌呢?萧阿鲁代呢?他们怎麽还没来?
正看着,却听得溃哗之声,却是他的侍卫们潮水般也败退了下来。对方的疯狂实在令人发指,竟连自己人一块消灭,这根本就是一群疯子!他们实在抵受不住那夺命的弓弩,最终还是退了下来。
眼见自己的御帐侍卫也被打退,耶律洪基顿时雷霆震怒。刚想下令砍几颗脑袋下来,却见一条彪悍身影,却是萧合达拎着一个半死不活的辽军飞快便至驾前。
「萧合达,你带的好兵!无令擅退该当何罪?」耶律洪基冷冷问道。
「启奏陛下,臣奉旨去捉活口,此是来向陛下缴旨。」萧合达满身血污,铁甲布满枪箭之痕,几乎染成红黑色,一看就是经历恶战。
「活口何在?」耶律洪基早就忘了自己适才所言,这时想起来也是没好气儿。
「陛下,此僚便是贼中一人。」
「什麽?这不是我大辽的官兵吗?」要不是萧合达说,耶律洪基还真以为这人是被抢救回来的辽军伤兵。
「陛下,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但凡臣所遇之贼,皆是我大辽官兵的打扮一般无二!不知者当以为此官兵也。臣以为贼人能深入大营犯驾而不惊官兵多由此。」
「那他们究竟何人?是不是南朝之人?」
「陛下,臣以为此事蹊跷。这些贼子初时皆作汉声,然拼死搏杀临急呼唤,却多做党项羌语。而且陛下请看,此人可不是汉人,只怕是个党项蛮子。」说着萧合达将那人头盔打掉,却露出党项人习惯的秃发结辫的发型。
刹那间,耶律洪基脑海中闪过了很多可能性。
「不管是用刑还是什麽!朕要你立刻让他说实话!」耶律洪基喝道。
萧合达领旨,即刻开始炮制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