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就是短暂辉煌的代价吧……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
喜娘笑容满面地高声念道,沐紫一头泼墨般的长发披散在大红的喜服上,低垂臻首,粉面含羞,温顺地由着喜娘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长发。
按照老家宣城大户人家女子出阁的规矩,她天未亮便起来,在松木、艾叶浸泡的水中沐浴后,母亲用剪子剪齐了她的额发与鬓角,又用绞线细细地替她开面。开面的时候又疼又麻,她咬着嘴唇忍得辛苦。
母亲说:“女子一生只开面一次,所以,再痛也要忍着……”母亲的声音很轻柔,似乎很高兴,但是她知道,母亲终究是不放心她的。
喜娘替她细细地梳好了一个同心髻,不由啧啧赞叹:“我替人梳了这么多年头,头一回看见这么美的新娘子。”她满面羞红,眸光流转,愈发地明艳照人。
屋子里有些吵,她的心却很静。
就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
她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下暴雨的下午,她第一眼看见他,心底便有莫名的熟悉感觉,想来大约是姻缘注定的缘故。
他被人追杀奄奄一息,是她千辛万苦将他救回来。她记得那时的他,冷漠霸道又毒舌,一向自诩机灵的她,在他面前显得无比笨拙,一次次被他戏弄得无地自容又无计可施。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会心的笑容。
她想起了他站在紫薇花下黯然神伤的背影,他对她说,要年年岁岁和她一起看紫薇花开如云。她想起了苍冥山上那一晚,天那么黑,她的心在悬崖上一分一分变得绝望,她记得他跟随着她一起跳下了悬崖,黑夜中,他翩飞的衣袂,仿若天边的浮云……
那次他毫无征兆的离开,她是那么的惶然无措和失魂落魄,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在自己心中的分量,有多么重要。
两年多来,在她的记忆中,总有淡淡的忧伤笼罩在他的眉头,他不知道,有一颗心在默默地陪他难过……她多想分担他的一切喜怒哀愁,她在等待着,等着他向她敞开心门的那一天……
房间有些闷热,一早起来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她喉咙干干,便摸索着从桌上端起一杯冷茶来喝。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沉重有力,应该是男人的脚步声。
该不是他等不及要上楼来看她新娘子的模样了……
她心中忐忑,娘说只有在洞房花烛那天晚上,才能揭开新娘子的盖头,否则是不吉利的……
这可如何是好……
她心中既担忧,又期待……
门被重重地推开了,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不好了,新郎官不见了!……”
猝不及防,她手中的茶“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板上,碎片纷飞,一大片水渍在她的喜服上蔓延,仿佛缓缓盛开的花朵,鲜艳如血……
十五。受辱
幕天席地的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寒风冰凉入骨,青山白头,万木凋零,放眼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长街上积雪没过鞋面,行人稀疏。
“吱呀”鸿瑞钱庄的黑漆大门缓慢地打开,章掌柜一边从门内走出来,一边活动着筋骨,他看到一旁屋檐下站着的身影,不由吃了一惊。
“沐小姐,你怎么又来了?……”
沐紫一身素净青衫,向他欠身行了个礼。
未等到她开言,章掌柜已经伸手摆了摆:〃我已经说过了,我不知道容公子的去向,他也没有来找过我……”
沐紫沉默了片刻,低垂眼帘,欠身道:”如此……打搅您了。”转身准备离去,忽然又回头,恳切道:“如果您有他的消息,请通知我一声。”
章掌柜看着她的背影在雪地中渐渐远去,低声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一次次地来这里,或许她已经习惯到这里来寻找他,或许她心中隐隐地觉得章老板知道些什么。
三个月,她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容诺走了已经三个月了,如果他还在清平,清平那么小,一定会有人见过他,她不会不知道他的消息。
他一定早就离开这里了。
在他们结婚的那天他突然消失了,留下她一人独自面对满庭的宾客,让她面对一个女人能够面对的最大尴尬。那一天,她不敢流太多眼泪,因为怕母亲难过,因为她的缘故,母亲也承受着同样的尴尬和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