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就这样吵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我那时并不清楚亚蒂的想法——这总比直接让他厌恶我、远离我要好得多。——他总是对我的一些行为表示不满,并且经常恶语相向。
“直到后来,他被查出患上了一种病——大概是从他的母亲身上遗传下来的。在他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日子里,他得一直和药物做伴,并且要长时间的住院。我大概是最早几个知道他得了病的人。知道这个糟糕的消息的时候,我正在波尔多——法国南部的一个城市。
“我急匆匆地买了回巴黎的火车票,我想,不能等了,再不向他告白就晚了。就算是他对我表示厌恶,我也要死皮赖脸地呆在他身边。
“我心急如焚。下了火车之后我在火车站旁的一个花店里买了一束红蔷薇——那是他生前最喜欢的花,也是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然后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你无法想象,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是那么的漫长,仿佛走不到尽头——好在还是接通了。
“我只字未提他的病情,我只是像以前一样,按捺住狂跳不已的心跳和他聊天。然后我们又开始吵架,我气不过,直接挂了他的电话。”
弗朗西斯似乎是轻轻笑出了声。
“你们当时在吵什么?”
“吵什么?这么一说……吵得什么呢——虽然我很喜欢他生气的时候皱起的粗眉毛——他那样真的很可爱。我们吵过很多架,但从来都记不住吵架的理由。
“——我直接坐上了返回波尔多的火车,并且在年假休完之前一直没有回过巴黎。在波尔多的时候,我给他打过很多通电话,一开始他一通也不肯接,后来大概是烦了,接起来骂我几句,然后再毫不留情地挂掉。
“直到我的年假修完,我又在下火车之后给他打了通电话。这次我们没有吵架——好像也吵了几句?我问他在哪里,他告诉我他在AvenueClaudeVellefaux和RueSaint-Maur交叉路口。哦,你大概不知道那是哪里。他住的医院就在那附近。我知道,但是我却故意说:‘你是在那里吃饭吗?’是的,那里有很多家餐厅。——因为他住在那家医院,所以我特地查了那家医院的地址。虽然我只去过那里一次——就是那天去找他的时候,但我对那里大概比他还了解。
“我猜到他还没吃饭,所以故意带他去了那附近的一家土耳其餐厅。就算他已经吃了饭,在那里应该也很难熬吧——因为他的病的关系,他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地吃东西。最后我喂了他一口肉丸,当时他的表情嫌弃的要死,却没忍住发出了咽口水的声音——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但恰好当时我离他很近,听得一清二楚。
“顾及他的身体,我没敢给他多了,就只有一口。然后我在他嘴角吻了一下。我当时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我几乎是落荒而逃。——跑去买单。我知道他是决计做不出趁别人埋单偷吃的事的,买完单之后我就站在他身后——他当时弯着腰。我知道他在脸红,也许是在心里骂我?我就那样看着他,过了很久,我还是没忍住,又去调戏他——我明明知道再这样他会朝我发火。于是在他落荒而逃的时候,我拦住他,冲动之下向他告白了。
“他没有拒绝我,于是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这时,他还是没有告诉我他的病情。当我抱着他的时候,我能直接摸到他的骨头——他几乎就只有一副骨架。我心疼极了,一想到这几个月我都不在,只有他一个人在医院里,我心疼得几乎要掉眼泪——好像确实掉眼泪了。真是没出息啊。
“我在等他告诉我他的病情。我想比起我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你病了,由他来亲自告诉我会更好。可是他一直也没跟我提。知道他跟我说,想出去旅行,我就知道了——他压根就没想告诉我。
“如果我真的不知道他病了,我当然会很愉快地答应他。可我知道。所以当时我试图跟他商量,就呆在巴黎好吗?或者想回伦敦也可以。他就睁着他那双漂亮的、翡翠绿色的眼睛看着我,对我说:‘这样可能确实幸福,但我并不认为它多有意义。’
“‘重要的是,我并不是孤身浪迹。我们彼此见证。当以后提起往事,可以微笑着说,我曾有过一次无与伦比的旅行,我与我的爱人一同启程,同他携手走向终点。我们有一段彼此参与的美好回忆,它不只有柴米油盐,更多的是挑战和冒险。这样我可以毫无挂碍地向世界宣告,我生命中所有重要的、独一无二的时刻,都有你的参与。’
“我竟然记得那么清楚。包括他说这话的时候的表情。我一直都很难拒绝他。这次也是一样。我想,这样也好。比起在病房里蜗居后半生,看过了世间美景后无憾地离去很适合他。
“我们旅行的第一站,他坚持定在波尔多——我在法国除了巴黎以外待的最多的地方。而明明可以最后回来的时候再去波尔多。我知道他的心思。他怕自己撑不到那个时候。我难过得哭了。当然,我没让他看到。我只是在抱着他的时候掉了两滴眼泪。
“于是我们就去了波尔多。在去之前,耀——王耀,他把这两个东西给了我。”弗朗西斯从口袋里拿出那两个护身符,“它的故事,我想你应该知道了。”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
“在波尔多的圣安德烈大教堂,我为他戴上了我准备了很久的戒指。——当然,他也给我戴上了属于我的哪只。之后我们去了澳大利亚、巴西、墨西哥、美国、加拿大、日本、中国、俄罗斯……好多好多地方。在日本的时候,他突然发高烧,最高的时候烧到了41度。我真的好怕他就那么走了。我打电话给他的主治医生、去买药。我看上去可能很镇定,但事实上我着急得快疯了。好在他挺过来了。
“他醒的时候我恰好不在——我当时正在楼下跟他的主治医生打电话。之后又去了附近药店。就在到药店之前,我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哭得撕心裂肺。你能想象吗?不,连我自己也无法想象。我从来都没见过那样的亚瑟。他一直喊着我的名字,喊得嗓子都哑了。我一路跑了回去。打开房门看到坐在地上靠着床哭的亚瑟,我的心都要碎了。
“他说要是我再离开他,他就杀了我。我向他发誓,我说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他。其实,如果是他,我很乐意被他杀掉。
“最后我们去了瑞士的马特洪峯。他一直想登顶马特洪峯。但那天……他大概知道自己撑不住了。你知道,动物都有种神奇的能力,能提前预知自己的死亡。我们最终也没有爬到顶峯。之后我们回到了伦敦,他把我介绍给了他的父亲——哦,该说我们的父亲——虽然我们早就认识,但是这是我第一次以……哦,该怎么说,他儿子的爱人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
“然后我们祭拜了我们的母亲。在墓园外的那条公路上,我向他求婚了。
“在那之后的第四天,他去世了。就在我们的家里。他走的很安详,脸上带着笑……他笑得像小孩子一样纯真。最后是我和我们的父亲送他走的。
“再之后啊……你就知道了,我就变成了现在的我。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如果亚蒂把一切都告诉我,我们没有去旅行,他现在是不是还能活着……当然,这都是些无意义的胡思乱想。我不后悔。我想他也是。”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弗朗西斯笑了笑,踩下了剎车,故事讲完,玛格丽特的家也到了,“梅格,你是个好姑娘,你总是那么善良。”弗朗西斯体贴地替她拉开车门,把她送到家门口,“代我向你的哥哥们说声谢谢。”
“哥哥,”玛格丽特揩了一下眼角的泪,少女的眼睛里是满溢的难过,她甚至忘记了礼教,问道,“所以到最后,你们结婚了吗?”
弗朗西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那是一个她看不懂的笑,大概只有年纪更大些的大人才看得懂。他举起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历久弥新。
他轻轻吻了一下它,然后向她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伦敦夜幕下刺眼的灯光仿佛为他铺就了一条洒满圣光的路。
☆、后记(正文解说和叨逼叨)
结束啦!首先感谢在忍受我瞎叨叨的同时看完了这么冗长的一篇故事的你们。不知道大家看得还开心吗?好累啊……嗯,接下来是对剧情的一些解说,和一些我自己的叨逼叨~
Chapter1的时候对英sir的描写,是在他刚得知自己患了病之后——当然,此前他并不知道他遗传了他母亲的病史。因为知道自己的生命不会太长了,所以在犹豫要不要遵从自己的本心告诉弗朗西斯他喜欢他。那时候他正在医院门口的大街上。
王境泽那个真香……真就是无意中的联想,有点串味儿了。
亚瑟辞职也是因为要治病。不要问我什么病,我上哪儿知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