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终于到了那一天。
那日是个阴天,海风呼啸,空气都比平时潮湿几分。我像往常一样从新闻鸟的嘴中接过报纸,在递给队长之前草草扫了一眼。
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报道了新世界的某个国家发生民众□□的消息,寥寥几行字,带着个硝烟弥漫的小小配图。视线在那几行字上草草扫过,我便将报纸合了起来,把它递给萨奇队长,自己则跑到船舷边上吹风。
报纸上提到的那个国家正是我的故国。
叛乱已经开始,如果任凭事态如此进行下去,历史必将重演,国王和王后会被冲入王宫的暴民打死,从此王子背井离乡,开始长达一年逃亡。
我虽是独子,却不受宠爱,在王室中过的像个小透明一样。福祸相依,这也是当年暴民冲进王宫之后只是砍杀了我的父母,却独独没有对我下手的原因——他们早就忘了,这个国家还有个王子。
我的父亲是个昏庸的君主,既不勤政也不爱民;母亲贪慕虚荣,整日出席各种宴会,对我则漠不关心。两人简直是天生一对。
身为国王却不能好好治理国家,明明民众负担着繁重的天上金,自己偏偏还每年要增加赋税。最后搞得民怨沸腾,落得那种下场也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这样的国家迟早会灭亡,这是十二岁的我已经明白的道理。那时的我冷静到近乎残酷,冷眼看着国家走向毁灭,最后舍弃了早已舍弃我的父母,只是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我曾冷漠而固执地想,既然他们不曾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我又何必将他们当作父母——不过是血脉联系起来的陌生人,他们的死活,都与我无关。
情随事迁,多年后我回顾往事,我拥有了改变他们命运的机会和能力,却在“是否要救他们”这件事上犹豫了。
“怎么了,安德森?”萨奇队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背靠着船舷,双臂自然地搭在船舷上,歪着头看向我。
我一扭头,便直直对上了他温暖的双眼。
对啊,也有萨奇队长这样的人……如果是他的话,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呢?
“萨奇队长……”我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有些私事,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我要去救他们。留下他们的性命,让他们隐姓埋名从此隐居;也要救下年幼的我,让那个孩子免于长达一年的颠沛流离。
萨奇队长挑了挑眉,问道:“要离开多久?”
“一个月……不,两个月。”
“是吗,我知道了。注意安全啊你这小子……对了,还要和老爹说一声才行。”
我点了点头,向船头那里走去——老爹的专属座位就在那里。他正在和队长们聊天,见我过来,大家停下了话题,纷纷看向我。
“怎么了,安德森”老爹端坐在船长的座椅上,看向我的眼神平和而温暖。
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中,我的心也柔和下来。加入白胡子海贼团已经半年了,我一边贪恋着伙伴们给予的温暖,一边被蚀骨的仇恨撕扯,因为害怕被看出什么端倪,平时总不太敢朝老爹跟前凑。可那不代表我不贪恋他给予的温暖。
“老爹,我有些私事要处理,想要单独离开一段时间。”我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冷静,直接抛出主题,“只是一点小事,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我保证。”
老爹却伸出手揉了揉我的脑袋。他宽大的手掌十分温暖,在他的安抚下,我原本忐忑的心也渐渐沉静下来。
“想做什么就去做,闹大了也没有关系。在这片大海上,我白胡子的儿子可不用怕谁!”
这位纵横大海几十年的王者出口的话语霸气十足,饱含着对孩子的关爱与回护。
我安静地仰望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沉默而包容。为我们遮风避雨,也是我们最坚实可靠的后盾。
得到许可之后,我便开始收拾行囊。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我的行李一向简单。倒是萨奇队长扔给我一个电话虫,嘱咐道:“出门在外不要逞强,一旦有什么搞不定的及时联系。”
“真的只是一点小事而已,哪有那么夸张……”我笑了笑,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将电话虫收进口袋里,“很快就可以结束的,等我回来再一起喝一杯呗,萨奇队长。”
单手撑着船舷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我的专属小船上。由于事先拿到了永久指针,在它的指引下,我很快到达了故国。
我已经许多年不曾踏足这片土地。
这里不属于白胡子海贼团的领海,反而是海军在新世界为数不多的地盘之一。
新王继位后,将这个国家治理得很好,即使天上金仍旧繁重,至少百姓们能够活得下去了。
他当年追杀我不过是出于政治考量,自从我成为海贼之后,这点刺杀也跟着销声匿迹了。总之,我没有非要杀死他不可的理由,也没有非要为父母报仇雪恨的意志。
我本身对故土的感情并不深厚,离开之后也没有故地重游的打算。可神奇的是,在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一切都变得如此熟悉,熟悉到仿佛一切都印在了本能之中。
我甚至不需要地图的指引,就顺利地来到了王都,一路潜入王宫深处。
暴民已经在城外扎营,以王都的兵力想必也支撑不了几天,昏庸的国王除了在他的城堡里无能狂怒之外,什么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