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在最后时刻来到他面前。
她看着他,突然说,「你现在可以给她一颗心了。」
「什么?」
「你快死了。我可以把你的心脏转交给公主。」
「……」
「这样,她就会记得你,为你哭泣。」
然而,他却犹豫了起来,他说:
「可我不要她哭。」
绪方唯合上未完待续的剧本,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你的童话故事怎么没有永远幸福的在一起?”
少年用气音很轻地笑了一下,“我也想知道呢。”
“唔……”
她陷入思索。
一直到手术成功、海原祭来临时,她还是没有给出什么建议。
网球部的表演报幕时,绪方唯才想起还有这回事,观众席旁边座位上的是还在复健期的剧本作者,她轻声问,“最后,你写了一个怎么样的结局?”
舞台上,帷幕已经掀开。
幸村精市问,“你希望是什么?宝石还是心脏?”
“……”
陡然暗下来的灯光中,绪方唯恍惚了一下。
过了许久,她才说,“我不知道。”
戏剧已经接近尾声,音乐停下,台词声音通过麦克风显得有些失真。
“是宝石哦。”
幸村精市在耳边回答。
【“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珍宝。”】
与此同时,被放大在扬声器里的声音在礼堂回响,仿佛冥冥之中被赋予了更深重的含义,故事的最后,是一个或许圆满的结局。
【“您高兴吗?”】
【“当然啦,我很喜欢。”】
幕布落下,热烈的掌声中,绪方唯忽然失语。
走出礼堂,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分。
夜晚的海原祭更加热闹,但女生好像没什么心情欣赏,脸上一直挂着若有所思的表情,而幸村精市也没有打扰她,他们并肩走了许久,直到热闹远去,道路上只余一片寂寥的月光。
“这个故事真奇怪。”
“是么?”幸村精市不以为意,“看来你不太喜欢结局。”
“……”在绪方唯的概念里,“喜欢”和“不喜欢”是非常模糊的词汇,因此她没有说话,只是欲言又止地咬了一下嘴唇。
少年转头,看见她纠结的模样,有些好笑,“别想了,下次我改一个。”
“真的吗?”
“嗯。”
于是女生很快就放下了这个让她耿耿于怀的故事,她甚至忘记问——戏剧都已经落幕,哪里来的下次呢?
树影在连绵月色中起伏。
远离了城市高楼间的公路,僻静的角落里,只有空气与风流动的动静,考虑到幸村精市还在休养,他们在公园的长椅坐下。
也许是久病的原因,少年精致到令人惊艳的长相,在月色下略微收敛了美丽带来的攻击性,反而显出某种脆弱感。
他这幅模样大概很少人见过,以后也不会再出现,绪方唯忽然想到。
“幸村,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呢。”
幸村精市应了一声,“以后可没有理由让你来见我了。”
“我们在同一所学校呀。”
“是么,”他侧头,望向她的眼神平静又仿佛带着一丝早已明晰的释然,“你会来见我吗?”
“会的。”
月色中传来一声轻笑。
“你不信吗?”绪方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他只是摇头,答非所问,“只是突然觉得,如果我不喜欢你的话,或许你我都能够更轻松一些。”
“诶?”
“很久前,你问我到底想要什么,现在我大概可以回答了。”
女生露出茫然的神色,她并没有那一段记忆。
“什……”
少年的笑意仿佛在月色中融化,瞬息之间,变得很遥远又模糊,她咽下原本疑问,顺着他的话说,“那么,你想要什么呢?”
“我不要你记得我了。”
模糊的视线中,她好像看见无数灯影在夜空中缓慢升起,星星点点。
“我要你记得你自己。我希望你体会到那些你给予我的心情。我要你离开这一切。我要你去看看更远的山与海。我要你去做想做的事情、遇见真正喜欢的人,然后,做出发自本心的抉择。”
——他要深海里的幻影,去往阳光之下。
他站起来,朝着她淡淡地笑了。那点微弱的笑意落进月色里,与朦胧的雾气与飘忽树影融为一体,微茫又温柔,让人捉摸不透。
恍惚间,时间的指针在耳边滴答作响。
她看见意外的初雪簌簌而下、圣诞雪松亮起星灯、聚光灯中错落的花影、夕阳中残留余温的外套、音符跳动的琴房、铺天盖地的暴雨……
某种失控感毫无预兆地袭来,绪方唯直觉地打断他,“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会明白的,绪方唯。”
那是一种幸村精市式略带傲慢、柔和的强硬语气,他不为所动地接着说,“也许我只是你的过客,也许不是,总有一天,我们会得到答案。”
他俯身,靠近她的眼睛,呼吸交缠在暧昧的月色里。
但是他只是垂下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她,仿佛从中找寻着什么。许久之后,才缓缓退开,伸手握着她的一缕长发,缠绕在指尖。
他的吻落在自己的指尖,温柔而克制。
“我已经做了许多不可行的尝试。”
“尽管仍有遗憾,但接下来,是你独自寻找答案的时候了。”
不容置喙的话语中,却隐含某种过分温柔的歉意,少年身上似乎总是萦绕着这种矛盾的气质,如同今晚的月色般明亮而又朦胧。
“我希望你一直向前走,不要回头。”
有一瞬间,绪方唯觉得视野中的一切都随着幸村精市的话音远去,苍茫天地间仅留下她和高悬在天空中、沉默注视着这一幕的月亮。
许多年后,她的梦里仍有这抹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