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翻开时,门外有人经过,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是网球部的值日生。
好在他们没有走进休息室的打算,只是一边走一边闲谈。
“今天正选都不在呢。”
“是因为那个吧?幸村部长的手术好像在今天。”
“虽然谁都没有透露,但也没有别的理由了。”他们经过休息室,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说话的少年惊讶地后退了一步,完全抓错重点,“……等等,我们部门为什么会有女生?!”
绪方唯恍若未闻,“关东大赛最后一场是什么时候?”
“三、三周以后啊。”网球部的社员下意识地回答,又反应过来,“所以你为什么——”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女生已经从他身边擦肩跑了出去。
透过树影的光斑急急地掠过身上。
明明灭灭的光线中,混沌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许多画面和声音,绪方唯合上眼睛,仿佛与回忆无声地迎面撞上,那些碎片散开又聚拢,最终定格为几句状似不经意的闲谈。
【——“关东大赛的决赛日,那天我要做个手术。”】
【——“不会失败的。”】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没有在这一天做手术会怎么样?”】
那个时候少年望向她别有深意的目光、仁王雅治匆忙的离开、空荡荡的网球部、未完待续的剧本,似乎都拥有合理解释——
幸村精市提前了手术的时间。
即使明知道手术的成功率不容乐观,即使明知道命运正确的轨迹,但是他竟然背弃了那条循环往复的安全道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论如何,她必须阻止这个可怕的错误。
暮色一点点降临。
她行色匆匆地穿过高峰期的人潮,在斑马线停下,无数陌生人在此刻与她擦肩而过,像是一个个来自世间隐晦的叩问。
绪方唯回过头。
路灯亮起,橘黄色的灯光尽头,是立海大附中安静的校园。时间沉默地流逝,钟楼在黄昏中矗立,投落的影子像是黑色巨兽,沿着道路漫延,不由分说地压下来。
她闭了闭眼睛,转身迈开脚步,挣脱那片幻觉中的黑影。
医院的走廊灯火通明,穿过晃眼的白光,绪方唯按照记忆中的印象,找到了幸村精市所在的房间,她推开门。
夕阳残留一丝余晖,透过窗户,映在空荡的病房里。
房间的主人似乎刚离开不久,桌上的水杯只饮了一口,旁边的诗集翻开在中间的位置,还没来得及放下书签。
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
杯子里的水已经凉透。
被风吹动的书停留在某页,她伸手去抚平纸张上被吹皱的折痕,意外地发现这是上一次幸村精市没有读完的那一本诗集。
纤细指尖划过白纸黑字,绪方唯垂下目光,看清楚上次没有注意到的那行诗。
仿佛有什么力量吸引住她的目光,她下意识地念出来,
“我是你路上最后的一个过客,
最后的一个春天,最后的一场雪……”
她的声音忽然消弭,而眼前的黑色字体在夕色染上更鲜艳的颜色,显得格外刺眼。
「最后的一次,求生的战争。」
她的手仿佛僵住。
字体在眼前扭曲变换,交错的字影里透出一些碎片般的记忆,那些声音从耳边模糊地掠过,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记忆的最后,幸村精市说的是“我们”,他说——
【“总有一天,我们会得到答案。”】
而在某个看似平常的画面里,当少年久久没有翻动一页、目光落在这行诗上的时候,是否已经决定了今天的这一切。
她差点忘记幸村精市独断专行的性格。
那个时候,少年如此笃定的语气,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置身事外的打算。
他从故事中抽离出来,转身潜入命运更深处的漩涡,或者坠落,或者从中攫取什么能代替胜利的东西。
所以他说——“我们会得到答案。”
绪方唯蓦地转头,她朝手术室的方向跑去。
走廊的尽头,手术室紧闭着大门,指示灯亮起鲜艳的红色,那是“手术中”的信号。而走廊两旁的座位上,是一些熟悉的沉默身影。有人注意到她,抬眼望过来,神色诧异。
那一瞬间,绪方唯只觉得排山倒海般的疲惫感袭来。
她已经来的太迟。
女生没有跟网球部的任何人打招呼,她仿佛失去了言语,只想找个无人打扰的角落,理清脑海里混乱的思维。
她推开旁边楼梯间的门,在光线消失的一刻,全身的力气几乎都被抽空,靠着墙滑坐在地上。
忽然,她注意到有什么东西掉下来。
那是她从网球部拿出来的剧本,下意识地,一直被紧紧攥在手里。
绪方唯展开皱巴巴的纸张,她翻到最后一页。
【“这是什么?”
“公主,这是一颗心脏。”御前大臣说,“当然,还有一颗举世无双的宝石。”
他停顿了一下,问道:
“或者说,您想要的这颗心吗——”】
神经末梢仿佛被谁点燃了引线,灼烧般的痛感中,绪方唯清晰地意识到,这并不是没有写完的剧本。
这是幸村精市直到故事最后,也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幻觉般的,耳边浮现仪器启动的机械声音。
那是一种凌驾于命运之上、不可撼动的坚决和冷淡,如刃一般锋利。
仿佛有谁在幽空中逼问:
“你要这颗心吗?”
……
这颗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捧到你面前的真心。
这颗会让你走进人世间的心。
这颗将使你尝遍滋味、受尽苦楚的心。
你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