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位置有点小,平时墨斗都是盘坐的,此刻也只能正坐了,但即便如此,也依然肉贴着肉,这让墨斗有点尴尬,不过更让墨斗尴尬的是,嬴政在翻看他刚刚写的竹简。
虽然知道嬴政看不懂,但墨斗中有一种小学生被家访查作业的感觉……
嬴政越看竹简,眉头越皱,终于放下手中的竹简,出声问:“斗可是曾说,若孤有疑虑,便可到此一问?”
“这竹简记的是……嗯?”早已经准备好嬴政提问这是什么的墨斗一时没反映过来,怎么问题跟他想的不一样,“……是,斗曾说过,公子可是有何不解?”
“孤确实有一问。”
墨斗打起一万点精神:“公子请讲。”
“为君者,可心软否?”
???
墨斗再次陷入懵逼中。
有谁可以告诉他,为什么这个未来大名鼎鼎的秦始皇会有这种问题?!
嬴政看了一眼不说话的墨斗,也不在意,他更主要的目地其实是找一个倾述的地方。
“你那曲辕犁确实效用不错,父王甚是高兴。”
所以呢,这又有什么关系?
“父王说,如此,春季民力亦有余,可增益徭税。”
嬴政说这话时,声音很平缓,但墨斗心中却起了一股凉意。
这是什么意思?他做曲辕犁是为了百姓休养生息,为什么反而会起到这种效果?难道还是太过违背生产规律了吗?
墨斗抿起嘴思考片刻,问:“吕相国可有说什么?”
吕不韦虽然是商人,却支持重农抑商,在治国方面也相当有天赋,他编纂的《吕氏春秋》吸收了大量学家的优点,因此又有‘杂家’之称。而在《吕氏春秋》中也提到了‘任贤顺民’的说法,也有‘威愈多,民愈不用。亡国之主,多以多威使其民矣’警醒之语。
说不定吕不韦会持反对意见。
“叔父说,不可过度。”
不可过度,也就是说他是答应的……
也是,吕不韦是商人,从来奉行的唯利是图,他这样做其实就是想压着百姓的底线,榨干百姓的利益。
“孤觉得不行。”
我也觉得不行……等等,你说什么?!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你不应该才是最高兴的吗?!
墨斗在嬴政看不到的地方瞪大了的眼睛,觉得自己的三观正在坍塌。
“他们皆说孤是妇人之人。”
“叔父说,商鞅变法一经变革便斩七百人,如此才有今日之强秦,白起一役便坑杀四十万人……为君者不可重情,他们说孤太过心软。”
墨斗听着嬴政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着这些事,手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嬴政把玩着竹简,低头自嘲一声:“孤觉得好像有什么变了。”
“总觉得现在的叔父与在政儿孩童时的叔父不同,”墨斗微微一怔,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嬴政称呼自己为‘政儿’,不过嬴政马上又改回了称呼,“今日,叔父教孤‘面南术’,孤与叔父意见相左,叔父甚为气恼,可不是叔父要孤不可重情吗?”
“人君南面术”是古代帝王治国之道的政治哲学,涵盖了非常多的内容,诸子各家均有各自的说法(注1),而吕不韦在《吕氏春秋》中奉行的是‘虚君实臣’,但这无疑跟他对嬴政的要求相悖了。
“母后亦变了,她看孤的眼神愈来愈冰,小时孤最喜在家,现在孤倒愿一人独处。”
“父王……要做父亲了……”
每说一句,嬴政的头越低,直到整张脸陷入阴影之中:“或许孤也要变了……也该变了……”
不,你不能变!
墨斗心中大喊。
一直以来,墨斗以为嬴政是天生的秦始皇,他聪明、好学、不甘平凡、对国家政事有着超凡的直觉……
都说提前半步是天才,提前一步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