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时的他能预见此刻Dean看他的眼神,他就不会产生那种令人愤恨到牙痒的错觉了。
Dean看他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几分快活几分促狭,狡黠宛若狐狸一般从碧绿的眼球表面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就是宛若春风与宁谧浪潮的温柔。
对Sam来说,这样的眼神再熟悉不过,从出生至今,他曾与它不期而遇过无数次。若要他用一件东西作比,他会选择优雅的十四行诗——不,即便是最美丽的诗,也不会比此刻绽放在Dean眼中的浓郁情感更加迷人,更加让他感受到无尽的爱意。
他曾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因为自己的不同感到惊恐无助,这个世界的未解之谜还有太多,他甚至都无法完全听懂每个新年到来时大主教的新年致辞,可是这多么多年里,他只对一件事笃信不疑。
那就是Dean对他的爱。
或许正因为Dean是这样的哥哥,所以他才会如此依赖他。
此时此刻,Sam只觉得心跳突然变得异常剧烈,一股前所未有的热切在他胸中燃烧,他感到惊讶,措手不及,却并未感到分毫恐惧。
因为他知道Dean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你欠我一支香草甜筒。”
男孩本想说得更强硬一些的,可他只能听见自己温柔得近乎梦呓的声音。
TBC
第十五章15
Sam努力了一个月,试过各种办法,却依然无法将自己的注意力从Sean身上转移。每晚睡前,他依然虔诚祷告虔诚忏悔,他把十字架握在手里,睡觉时都不曾松开,但每个新的白昼与那些旧的没什么不一样,仍旧充满困惑与痛楚。
某些放学和Dean一起回家时,他看见一辆警车停在了一幢住宅外,闪烁不停的警灯分外刺目,他下意识眯起眼睛,却察觉Dean一直搁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好像紧握了一下。
在他们经过住宅门口时,警察带着被铐住的一男一女走出来,将他们推进了警车里。
“怎么回事?他们是鸳鸯大盗吗?”男孩不解地嘟囔,向来乐于谈论这些话题的Dean却反常地一言不发。
半个月后,他无意中从新闻里看到那对被逮捕的夫妇上了绞刑架。
所有人都知道绞刑意味着什么。
尽管只是一个模糊的镜头一闪而过,可Sam还是毫无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他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Dean,而他哥正若无其事地嚼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爆米花,手指上沾满了碎屑。
男孩有些害怕。他知道自己同那些被送上绞刑架的人不一样,他没有犯罪,不用担心某天里警察会突然找上门。他只是害怕现在这种不太稳定的局势会被打破。他十三岁了,学过一些历史,看新闻,读报纸,浏览网页,知道教会对同性恋是什么态度——其间当然也经历过教会向世俗妥协低头的年代,但自从重新掌握了国家政治之后,他们自然再也不必继续顺应世俗。
何况,教会向世俗靠拢已经是七十多年前的事了。这么长的时间,足够重新定义教义与道德伦理了。
Sam只是在担心,现在大家只是反感同性恋,假如再过二十年,甚至只要十年,是不是像他这样的人也将被送上绞刑架?
男孩抱着脑袋胡思乱想,苦恼得不知所措。他势必得想出一个好办法来纠正自己的不正常,他想让Sean讨厌自己,他想在那种被厌恶的情绪里终结自己恶心的单恋,然后像Dean一样和某个女孩约会,他也曾喜欢过她们当中的一个,或许自己并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于是他自暴自弃地给Sean写了一封爱意洋溢的情书,在情书的末尾郑重落款。他已经能想象Sean在自己的课本里发现这封情书的表情了,大概什么方法都比不上这个直接和恶毒,他又觉得有些滑稽,笑完了觉得难过极了。
当然,情书最后没能悄悄送出去。因为它在那天晚餐之后就落到了Dean手里。Dean在愤怒的他面前拆掉了情书草草看完,结果自然是比他更加愤怒。哥哥揪着弟弟的衣领大吼他是不是疯了,弟弟红着眼睛反驳说自己没有。
他说这是最直接的办法,让Sean彻底厌恶他,他就不会再抱有任何一丝期望了。
他说他受够了,说不定上帝都厌倦他每晚的忏悔了。
他倔强地让Dean别管他的事。
Dean当着他的面把那封愚蠢的情书撕得粉碎,一个人气呼呼地出了门。
那天晚上,他们谁也没主动开口和对方说过话,连晚安都没说。
Sam又悄悄重新写了一封。
措辞不再那么恶心了。
他知道Sean不会那么坏,但还是可能会把那封不知说是真诚还是虚假的情书拿给别人看。
他知道自己可能会被别人当成恶心的东西。
打着手电筒缩在被子里的少年咬着铅笔皱起眉梢,无端端想起六七年的某些事。他想起自己被其他孩子围起来叫流浪汉的情景,想起自己的愤怒和孤独,他那时不懂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经历了此生最痛之后竟还要遭人奚落与嘲笑。
为什么这些事都要降临在他身上。
Sam从被子里钻出来,将刚刚写好的情书揉成一团扔进了写字台旁边的垃圾篓里。
他知道自己喜欢Sean,却根本不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