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不知道像他们这样的灵魂究竟能不能进入天堂。
不是没想过公平的问题,可世界就是如此,所有人都是如此。
而他不想看到Sam如此痛苦的样子。他弟弟甚至还不满十四岁。
Dean感到心碎,却无能为力,只能用他能想到的最直接也是最愚蠢的方法陪着Sam,竭尽所能地转移他的注意力,他希望Sam能彻底忘怀那些煎熬痛苦,就算只有片刻时间也好。
他甚至想过像小时候一样在夜晚也能陪着Sam,可那样太古怪了,他不确定Sam能接受这个提议,便也没有提起,只是焦虑地酝酿于心,以致在夜里也睡不安稳,即便睡着了也竖起了一对耳朵,只要门外有任何响动他都会立刻醒来跳下床,悄悄开了门张望,却发现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对面的房间大门紧闭,看样子Sam也还睡得安安稳稳。
糟糕的状况持续了近半个月,不仅是Sam,Dean感觉自己也快神经衰弱了。Sam注意到兄长近来精神不太好,收拾书包的时候问他怎么回事,他只是把自己的那盒牛奶也塞进弟弟手里,支支吾吾说着没事。
直到某天深夜,睡着的Dean迷迷糊糊之间听见有水声从房间隔壁的浴室传来,他睁开眼睛仔细聆听了一会儿,确信这次不会是错觉,翻身下了床,走到浴室门口一看,是Sam开着水在洗脸。
“怎么了,Sammy?”
镜子前的少年像是受到莫大惊吓般猛地抖了一下,回过头来,脸上还是惊魂未定。Dean觉得不太对劲,拧起眉头走进浴室,随手抓过一条毛巾给Sam擦干了脸上的水,轻轻捏着他的肩膀,低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没事……”Sam摇摇头,转身像是想回房间,Dean却一路跟了出去,抓着Sam的手把他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开了床头的小灯,Dean拍拍弟弟的头,递过去一罐前一天晚上拿出来却没来得及喝的碳酸饮料。
“又梦见Sean了吗?”
他坐到Sam身边,犹犹豫豫地,还是开了口。
Sam摇头,表情与几天前的迷茫难过不同,是混合了惊恐与畏惧的样子。他握着Dean递过来的饮料不说话,也没有打开它,就这么沉默地坐在床边。Dean甚至隐隐有种感觉,Sam其实也想留在这里,不愿意回自己的房间。
耐心地陪着弟弟坐了一会儿,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酸涩的双眼最后有些痛了,Dean却只字不提,只是习惯性地握着Sam的肩,手指轻捏着肌肉,用这种沉默的方式帮助他放松下来。
“你教我要是想起Sean,就去想想讨厌或是害怕的人……”沉默漫长得令Dean几乎忘却了时间,就在此时,一直低头不肯说话的Sam突然开口了,他下意识地又往Dean这边靠了靠,以一种混乱中带着恐惧的语气说道,“我试过了,都没用。那些叫我流浪汉的人,嘲笑我们没有家的人,我现在甚至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周日去教堂做礼拜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Edward。很奇怪对不对,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但我记得他,记得他的样子,记得他的声音,我梦见他把我们推下楼梯,还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扔进书房里……”
“那只是梦,Sammy,那只是梦,嘘,没事了,好吗?没事了,那只是梦。”不等弟弟将他的梦境说完,Dean急忙弯腰抱住他,脸贴着他的脸颊,手掌牢固稳当地护着他的脑后,手臂紧紧圈着他的背。
当听Sam突然说起Edward这个名字时,懊悔与负疚甚至比记忆中的畏惧与疼痛来得更早,瞬间便吞没了Dean。
他确实给Sam提供了那些愚蠢的建议,他建议让Sam想想他讨厌的或是害怕,他还提到了小丑。但他没想到这些会让Sam想起Edward——他们的第一任领养人,也是曾经下手对他们施暴过的人。他们在他的暴力之下度过了短暂人生中最为黑暗可怖的半年,就算后来遇到了好心的Neill夫妇,年幼的Sam也曾一度因为梦到Edward而在半夜里大哭不止。
“都过去了,Sammy,那只是梦。”轻抚着Sam的后背,Dean的声音因愧疚与而颤抖不已。Sam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了他的肩窝里,他意识到一个即将满十四岁的男孩在哭,内心揪痛,又后悔又难过。
“我可以暂时留在这里吗?”Sam瓮声瓮气地问,暂时的鼻塞让他的声音里充满浓厚的鼻音。
小心翼翼发问的Sam让Dean陡然想起Edward被捕后的那段时间,他和Sam又回到了收容所,Sam不敢一个人睡,每天都会巴巴问他能不能一起睡。
他让Sam睡床,自己从柜子里翻出一条毯子铺在地板上,刚躺下去,Sam攀着床沿探出小脑袋,说他们可以挤一挤。看弟弟扭捏又期待的眼神,明明有些好笑,可此时的Dean只是感到心上滑过一阵迟缓的钝痛。
起身爬上床,他把Sam抱进了怀里。直到此时,他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弟弟在这几年里也长高了不少,头顶几乎快到他的鼻尖了。可不知为何,在他心里,弟弟依然是那个会握着他的食指咧着牙都没长齐的小嘴开心叫他“Dee”的男孩。
一手轻轻按在弟弟脑后,Dean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头顶。
“睡吧。”
Sam先是僵硬地缩在Dean怀里,额头抵在他的肩窝,被子之下的双腿像是不知所措,悄悄变换了无数姿势,最后也只好就那么不尴不尬地贴着他的腿。Dean也一直跟着Sam在调整姿势,他一手从Sam颈下穿过抱着他的肩,另一手先是抚摸着他的头发,复又下滑贴着他的后背,直到察觉Sam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呼吸渐渐平缓,这才终于闭上了刺痛的双眼。
即便是睡着,Sam似乎也睡得不太安稳,浅眠中的Dean好几次被Sam无意识地姿势变换弄醒,睁开眼睛,屏息确认他是不是又因为噩梦而惊醒。直到发觉只是他这个弟弟睡觉不太老实,Dean这才舒了一口气,困倦地打个哈欠,复又闭上眼睛。
翌日早晨,他被一阵敲门声吵醒,艰难地睁开酸涩不堪的双眼,小心翼翼从Sam身下抽出手臂,正想起床开门,却发现昨夜不知何时Sam竟凑过来牢牢抱住了他的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背过手轻轻移开Sam的胳膊,又重新帮他盖好被子,这才光脚跳下床去开门,就见Neill太太站在门口,满脸惊慌地告诉他Sam不见了。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Justin已经出门去找他了……”
“不不不,Neill太太,没事,Sammy没事。”Dean急忙轻轻握住养母的肩,柔声安抚。尴尬地抓了抓头发,他侧过身让Neill太太能看进房间,“Sam昨晚做了噩梦,不敢一个人睡觉,所以……我让他留在我房间里了。”
养母半个身子探进房间,直到看见小儿子果然还抱着被子酣睡,这才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你们昨晚是挤在一张床上睡的吗?”养母一边随口询问一边准备下楼去给外出寻找Sam的丈夫打电话。
“不……我睡的地板。”
Dean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养母撒谎。
TBC
第二十一章21
其后的一段时间里,Sam晚上都会和Dean挤一张床。他把额头贴在Dean肩上,双手抱着他的腰,膝盖贴着他的大腿。他枕着Dean的胳膊,听着他的呼吸,闻着他的体味,闭上眼睛,总是暗自期待Dean会低头来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