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小徒弟没变,他却发现自己变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眼睛仿佛有了自己的思想,再也没办法从一个小少年的身上移开。
有时候想看他笑,有时候见他笑了又觉得刺眼。
愿意他每天多在眼前晃,却只能越来越多地回避着他。
可回避了反倒能更多的见到他。书上是小少年挥着扫帚在字里行间洒扫的身影,扫帚晕开一片墨色字迹。练功房挂着的山水花鸟图也不再是山水花鸟,打坐的间隙睁开眼,山间行走的分明是一道青色身影,戏花的也不是鸟,而是奚越。
每天能见到的时间只有那么短,在那一时半刻里,分分秒秒的沙漏仿佛就滴落在项重山耳边,小少年一颦一笑都映在眼中,循环播放,变成永恒的背景。
对面没费一兵一卒,项重山才发现,他早就城门大开,已经叫人攻城略地。
第29章世界二:高冷师尊人设崩塌
有些心思细水长流,仿佛温水煮青蛙,等人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而让项重山意识到这件事的,是奚越的意外。
他很难形容看着奚越掉下悬崖那一瞬间的心情。他好像什么都没想,仅仅靠肢体做出了反应。又好像想了太多,巨大的恐惧像转瞬袭来的剑光,把他整个人都撕裂了。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的动作表情,那一瞬间他无法思考,连记忆都是模糊的。只依稀记得清醒时,见到的是秦瑶担心又恐惧的目光。
被恐惧撕裂的部分似乎都成了填不上的空洞,风吹过去是呜呜的声响,只有怀里切切实实抱着从深渊里拖回来的这个人时,项重山才感觉那里被填满了。
项重山已经活了很多年。他年轻时也闯荡江湖,见了很多事,更不乏生死一线的时候。可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件事如此恐惧。
他怕失去这个人。
在救回奚越后,项重山看着怀里面容平静仿佛在沉睡的小徒弟,心里诸多感慨,也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这人就是他命定的情劫。
但是项重山已经不准备再逃避了。情劫而已,躲得过便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在尽力躲避着。
可既然已经动了这个心思,已经陷得如此之深,自己也算看明白了自己,那就没什么好说的,该做什么做什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好了。
这么多年来,项重山似乎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既然现在有了,那他一定要抓住。若是因为怕什么虚无缥缈的劫数,丢了近在咫尺的人,那才真的是让人笑掉大牙。
项重山毕竟是半仙,就算已经做了飘飘出尘的世外高人,骨子里依然是霸气潇洒的。也不是没有过横刀直斩快意恩仇的时候,只不过年岁渐长,境界渐长,慢慢也就淡然处世了。如今面对区区劫难,他亦不会再后退。
说到底,他若真想做什么,谁有资格阻拦,谁又能拦得住?天意如何,劫难又如何?
等奚越醒了,他便要好好护着他。仙道漫长,他可以用很长时间,来等一个答复。
至于情不情劫的,见鬼去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项重山陷入了昏迷。他仿佛做了一场大梦,梦里的人长相与现实中不同,他却知道这是奚越。两人心意相通,过了好一段和谐美满的生活。
直到醒来的时候,他好像还沉浸在之前的梦境里,下意识地去找梦里与他形影不离的那个人。
却只看见秦瑶坐在床榻边上,形容憔悴,失魂落魄,眼睛肿得很严重。
“……瑶儿。”项重山喉间干涩,勉强发声唤她。
秦瑶木呆呆地转过头,仿佛对外界的事务反应都很迟钝。她定定看了项重山一会,才突然反应过来。
“师父,您醒了。”她面色一变,却看不到多少惊喜之色,眉梢眼角依然尽是悲痛。她便起身,给项重山倒水,手竟然有点颤抖。
公玉衡此时从门口进来,大约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他见项重山醒了,眼神一亮,接着面上表情却也是一凝,神色间似乎透露出些许不忍。
公玉衡进门后先行了礼,对项重山问候一句:“师兄醒了。”便走到秦瑶身边,按住了她正在倒水的那只手的手腕。
两人眼神相交,似乎无声交流了一下。接着秦瑶便低着头快速抹了抹眼角,轻轻对项重山一礼,便疾步走出了项重山的卧房。
项重山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有了一丝疑云。这情景实在太过诡异,竟然没人因他的醒来而感到很惊喜,反倒都像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似的。最重要的是,他最想见的那人呢?
项重山接过公玉衡递来的茶水,先按下想问奚越在哪的心思,耐着性子听公玉衡要说什么。
公玉衡看他半天,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已经听过项重山昏迷的理由,自然也知道了项重山在奚越落崖后的种种情态。因为明白,才不忍心开口。
“师兄,我有件事要同你说,和奚越师侄有关。奚越他在和魔族的战斗中……去世了。”公玉衡说着,担忧地看了一眼项重山的神色。
项重山脸上原本表情舒展,此时已是一片空白。他极慢地开口:“什么叫,去世了?”
公玉衡艰难道:“他……和对面同归于尽了。最后,魂飞魄散,什么都……没剩下。师兄,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