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飞不知真假，但直觉这不是久留之地，赶紧溜了。

因为心里挂着事，陈许诺几次跟他说话，成飞依旧不在状态。

后侧方的单人办公室里，魏嘉杭若有所思地盯着门口的方向，他手里是一架用废纸刚叠的纸飞机，眼睛眯起来，瞄准了下门的方向。

他一个下午几次要找成飞，都发现对方不是被陈许诺缠着聊天，就是被汤青喊去了办公室。

他想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去。

手机就搁在桌面上，明明发个信息就可以的事，但魏嘉杭偏偏不。

他就是要当面说。

魏嘉杭拨弄着手里的纸飞机，扔了一架出去，精准地落在了门口的地板上。

外头说话声停了一会儿，一只手捡起那只纸飞机，给他送了回来。

看到手的时候，魏嘉杭就知道：这不是成飞。

陈许诺把纸飞机放到魏嘉杭桌上：“哥，我给你捡回来了。”他脸上挂着笑，好像一只捡完东西摇着尾巴求夸奖的小狗狗。

魏嘉杭看他一眼，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

他心想：我是不会夸奖你的，你就不该捡这只飞机。

陈许诺挠着头出去了，他感觉老大不太开心，所以才折飞机玩？

魏嘉杭继续扔飞机，这次纸飞机离手飞出去，不等到门边，就撞上了一堵圆滚滚的肉墙，坠机了。

胖哥把纸飞机从地上捡起来，看向自己老大，壮着胆子道：“老大你是不是……每个月的那几天了？”

魏嘉杭抬了下眼，没有说话。

胖哥去到他桌边，乐呵呵道：“你这阴晴不定的，总不可能是谈恋爱了吧？”

他想到了工作室流传许久的那些八卦，贱笑着说：“比起宋组长，我赌汤组长胜，你俩非人类在一块特别合适，真的。”说完又笑了一声后，自己就捂住了嘴巴。

实在是太贱了，胖哥自己都表示刺耳，忽然开始担心起自己的生命安全来。

魏嘉杭把他交上来的报销单当即扔了回去：“不批。”

胖哥傻眼了，眼见着又想跪了：“别介啊老大，我错了还不行吗？”

怪他自己太蠢，大魔王明摆着心情不好，他还上赶着往人口子上撞。

好在魏嘉杭不是真的不批，看胖哥认错态度良好，拿起笔划了两下签好了。

胖哥要办的事成了，几步就跑到了门口，身子已经半截出去了，转身探着个脑袋扒在门框上，贼心不死地说：“你真的挺不对劲儿的啊，老大。”

“瞧这透着哀怨的眼神？这无措又纠结的表情？你太不对劲儿了。”

“怎么了？”汤青也来找魏嘉杭，在门口跟胖哥差点儿撞上。

胖哥身材圆润，动作没办法太灵活，他猛地听到汤青声音时身体踉跄着往后了下没站稳，还以为自己要摔了，他伸手想要去抓一下汤青，也是本能的反应。

先不管汤青那小身板能不能撑住他的体重吧，汤青那一下回避的动作，却深深刺伤了胖哥——胖子的内心。

胖哥磕了下门框，身心俱创到想哭。

汤青看着自己收回来的手，冲他诚恳道歉：“抱歉，我这也是本能。”

不是本能地不扶他，是本能地……不和人过度靠近，尤其是男人。

胖哥“嘤”了一声，伤心跑走了。

魏嘉杭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积攒了许久的不对劲儿仿佛瞬间找到了出口，如『潮』水般涌出。

汤青进来后，就是看到魏嘉杭怔然出神的样子，汤青说：“需要我过一会儿再来吗？”

魏嘉杭视线落在他身上，摇了下头，“进来，烦请带上下门。”

汤青关了门后转身，魏嘉杭已经换上一副表情，眉头依旧紧皱着，似乎遇到了什么大难题。

只听他问：“你刚才为什么不扶他？”

语气并不是质问，听起来就只是一个简单的问句，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一个……他或许已经有些许察觉，但不太敢去想的答案。

汤青也很坦白：“我『性』取向男啊，平时跟异『性』同『性』都会保持些绅士距离，刚才也是习惯『性』反应。”

汤青的『性』取向没有刻意隐瞒过，来工作室时间长的同事都知道，所以也才有了汤青可能才是老大官配的八卦。

汤青的这个回答，让魏嘉杭整个人沉默了下来……这还不是他最终要的答案。

因为他在这片刻的百转千回里所察觉到的问题，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要荒谬得多。

汤青看着他，本着两人友谊虽然水分多，共事之情还是要顾及的想法，觉得自己有必要多说一句：“你放心，他每次进我办公室我都保持着距离了。”

这个“他”已经不同于魏嘉杭问的那个“他”，具体是谁，不言而喻。

却无异于揭开了魏嘉杭心上蒙着的那层帘幕。

魏嘉杭动作顿住，他并没有想问这件事，但汤青却直接提了出来，好像有些事早已昭然若揭，只有他自己后知后觉一样。

魏嘉杭皱着眉，好半晌才启唇道：“你们美术组的人怎么都这么讨厌？”

“彼此彼此。”汤青说：“可我讨厌你的理由是合情合理的，那你讨厌我的理由呢？另外还有谁也讨厌？你是说陈许诺？”

很显然，旁观者汤青的眼神就跟那金刚钻一样尖锐。

魏嘉杭难得被人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手指动了下『摸』到了烟盒，想抽支烟。

但他以前在办公室，从来不抽烟。

他抽得又急又凶，汤组长旁观着，既不嘲笑也不讥讽，似在给他足够消化的时间。

办公桌前烟雾缭绕，魏嘉杭的眸子明明灭灭的，越发深沉。

“什么时候……”魏嘉杭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我能说，我一开始就觉得不太正常嘛。”汤青回道。

“不正常吗……”魏嘉杭兀自重复了这四个字。

汤青不是来闲聊的，他有项目上的问题要说，魏嘉杭听着他说的情况，还一心二用地想着自己的问题。

令他最无措的一点是：问题其实已经存在很久了，而他直到今天才意识到罢了。

汤青『性』取向男，所以会对惯『性』回避跟别人的肢体碰触。

而魏嘉杭，虽然在此之前并没有觉得自己取向有问题，可试问一个正常成年男『性』，会主动跟人有肢体碰触？甚至可以自然地就牵了对方的手？

这个问题本身跟『性』别已经没有关系了。

越细想，蛛丝马迹就越多，所以最早……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他来了工作室？有了更亲近的朋友和另一个崇拜的对象而带给自己的落差感？

是从回国后，他似乎总不时出现在身边的原因？

亦或是更早一些，从自己变着法的送他礼物？而魏嘉杭之前还以为不过是偏爱罢了。

但他忘了，所有的偏爱，也都源于私心。

魏嘉杭在此期间说了多少个谎话，自己早已都说不清，究竟从哪一句开始，就已经被某些不明的情愫牵引着，他居然一直都没有察觉。

大概就像饭桌上的几口饭一口汤，早已成为习惯的事情，一点点如温水里的青蛙，等觉得热的时候，早就晚了。

又或者说，早先是有些感觉的，只是不太敢承认。

想明白这一切后，魏嘉杭就立即接受了自己『性』取向男，自己喜欢邻家弟弟，唯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弟弟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没想到自己会交了人生的第一张白卷。

关于爱情的白卷。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魏嘉杭回神时汤青人都已经走到了门口，他手放在门把手上，晃了下头说：“你的那个‘什么时候’已经下班走人了。”

在魏嘉杭的大脑做出反应前，他人已经直接起身走到了门口。

他站在门口扫了眼成飞的工位，成飞人并没有走，他就站在那，向魏嘉杭看了过来。

少年眼眸清澈，弯起弧度的时候，像有浮光掠过。

魏嘉杭心上像是被什么重重撞过，在这一刻只有一个念头：想吻他。

大概是疯了。

魏嘉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