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欧的意识浮浮沉沉。情绪平静时，他像游荡在一处黑暗的角落；情绪震荡时，却像猛然被人从高空抛下，极速的下坠令他始终处于惊惧反射带来的紧绷和疲惫中。

某个瞬间，耳边一声什么东西碎裂的巨响，李欧梦中的下坠被阻止了。

而可怕的往往不是下坠，正是下坠被阻止时带来的粉身碎骨。

李欧发出了剧烈的呛咳，身体犹如试图自保的软体动物，本能的蜷缩起来。

他在咳嗽平息的下一秒，终于找回了消散的意识。

手指感觉到的是柔软温暖的材料——他还在病床上。

昏迷前发生的种种画面刹那间涌上脑海，李欧浑身一震，猛然睁开眼。

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正背对着李欧，一动不动的挡在病床前。

李欧认出似乎在遮挡他人视线的那只手，手掌单薄，手指细长而苍白，比起军人，更像一名悠哉的文艺工作者——是阿斯兰德。

而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明显在与阿斯兰德对峙的，李欧不用抬头看，光从那身形以及凌乱的长发，李欧也认出正是莱森。

整间病房已然一片狼藉，真材实料打造的房间，如今不比垃圾场整齐多少。

连之前惊醒李欧的那一声巨响，他也找到了源头——不远处的洗手间滑动门，此时已经是一块废铁，生生镶嵌在天花板上。

这被可怕风暴席卷过的场景，让李欧感到十足困惑，都搞成这样了，这两个罪魁祸首，竟然还装作刚见面一样，在这里对峙个毛线？

显然那两人也觉得没有结束，阿斯兰德宽阔的肩膀与富家公子似的长腿，如今每一根线条都像是钢筋拉成的一般紧绷，与平日里松散随意的状态有些微妙的不同。

因为李欧的动静，这两人都知道他醒了，阿斯兰德朝病床的方向回头，下一秒，阿斯兰德的手握成了拳头，脚步朝着莱森的方向抬了起来。

“别去。”

含糊虚弱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阿斯兰德站住了脚步，但他的肩膀猛然起伏了一下，像是在强自按捺什么激烈的情绪。

李欧自然是出于保护阿斯兰德的角度，免得他在莱森那里吃亏。

莱森不依不饶了，阴沉的说，“把他给我。”

他一开口，李欧也是一惊，这声音几乎听不出是莱森，极为嘶哑。

李欧这才看向他，并假装忘记自己之前暴露了什么。

一看之下，李欧暗中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会这样？

莱森脸颊旁的长发竟然齐刷刷的被削掉了一截，那张脸上也出现了严重的伤痕，不止是嘴边的血迹，还有额头上的淤青，中央几乎是黑紫的，而这些伤里，最显眼的是莱森喉咙上一道很深的勒痕。

李欧目瞪口呆的看了三秒，这才缓缓将目光放在了阿斯兰德的背影上。

阿斯兰德没有回答，莱森目光落在了李欧脸上，但在触及李欧目光的瞬间，莱森快速移开了视线。

这举动却触及了阿斯兰德的神经，阿斯兰德抬起手，一缕切口整齐的黑发自他手中落在了地板上。

“还没有结束，”阿斯兰德说，他原本清澈的声音在此刻轻飘飘的：“我可是很记仇的。”

莱森露出了讥讽的笑容，“靠着他，你真恢复了不少，是不是，阿什兰德？”

“我不懂你的意思。”

“嗬，”莱森低笑一声，目光变得冷酷：“别装了，否则你不可能活到现在，但奉劝你，那种力量……”

李欧心绪剧烈起伏。

他很后悔。

他后悔之前没能再对莱森狠一些。

反正莱森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干脆让他痛到跪地求饶，痛到痛哭流涕……只怪这个该死的身体，竟然昏过去了，还能再丢人一点吗？

可哪怕此时，李欧想要起来加入这场对峙，也很难做到。

他仿佛躺在热浪里，身上的病号服也已经湿透了。

他烧的很厉害。

另一个方面讲，莱森的确是进化师。

当年经过李欧精神力洗礼的“队友”中，大多都有了进化师的能力，只是高低不同，而莱森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只是他厌烦使用精神力去引导和治疗他人，所以这一直是个公开的秘密。

如今可谓风水轮流转，李欧万万没有想过，有一天莱森的精神力会作用在自己身上。

李欧现在根本不愿意猜测，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了。

“请你闭嘴，”阿斯兰德慢悠悠的说，“不是我恢复，只是你在退步而已，年龄大了，就不要做坏事了好吗？”

李欧：“……”不是说你俩不认识的吗？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绝不是莱森哑口无言，李欧听到莱森长长嗅闻的声音，心头同时一紧，更别说阿斯兰德，再次抬腿向莱森走了过去。

莱森笑了：“阿斯兰德，你什么都不知道……”

李欧浑身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