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办公室翻出工人资料,打算挨家挨户探访,千里之外的周建业到家了。
周建业料到他前妻回到首都,会把一切推到他身上,他爸妈饶不了他。
果然,等待他的是三堂会审。
周建业走到门口,放下包,做好随时翻/墙越狱的准备,道:“爸妈,你们听我解释,她让我在离婚和转业之间——”
“你闭嘴!”两鬓斑白的老人怒吼。
林和平倘若在此,定会惊讶,因老人跟三十五年后的周建业一般无二。
老人不是旁人,正是周建业的父亲,手里还拎着个小三毛手臂那么粗的擀面杖。
孙氏手中的擀面杖很难落到林宁宁身上,周父手里的擀面杖没少落到周建业身上。
同是家中老小,林宁宁的哥哥姐姐会护着,周建业的哥哥姐姐只会帮他爸妈拽着他,方便爸妈揍他。
周建业见他妈他哥他嫂他姐他姐夫都没有开口的打算,不敢再解释,不然就是死不悔改。
“我本来还想说,我结婚了,既然——”
“你说什么!”
沙发上的一众人齐声问。
周建业见他爸脸上的怒火转为震惊,心中一喜,翻出结婚证,“又结婚了。女方老家青潭镇的。学历跟你们前儿媳妇一样,跟她同岁,长得比她好。”说着递过去。
周父不信,冲长子使个眼色。
周建业的大哥周建军过去打开结婚证,不禁惊呼,“林和平?!”
众人同时把视线转向周建军。包括周建业。
周建业忙问:“大哥认识?”
“你大嫂的学生。”周建军此话一出,他爱人不由地起身。
周建军立即把结婚证递给他爱人。
周建业很是意外,这么巧的吗?看来今天这顿打免了。
林和平个暴脾气的还真是他的福星。
看在她间接帮了他一把的份上,待会儿帮她多骗点创业资金。
周父看到大儿媳和小儿子脸上的意外之色,便知周建业说的是实话,放下擀面杖,“拿来给我看看。”
周建业的大嫂忙把结婚证递过去,随即想到不对,“我怎么记得她早就结婚了?”
“他丈夫是个二椅子。”周建业一直留意着父母的神色,见二老已被林和平吸引过去,仿佛忘了他,便往客厅里移两步。
“你说什么?!”
周父猛地抬头,周建业脚步一顿,随即往后退两步。
周父看到他的小动作,莫名想笑,但在问题没弄清楚之前,依然摆出一张阎王脸,指着对面的沙发,“过来!”
周建业吞口口水,“坐一天一夜的车,腰疼,不能再坐。”
周父再也绷不住,笑骂道:“老子还能吃了你!?”
周建业心说,您能打死我。
“有什么话您赶紧问,我快困死了。”周建业催促道。
周父知道小儿子打定主意不过来,“二椅子什么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林和平跟他过不下去,就回老家办离婚。他们的结婚证是在青苗县办的。正好那天我也去。”周建业停顿一下,开始胡诌,“我之前就听人说过她前夫的事。回去的路上,我俩聊一会儿,发现很聊得来,就去领了个结婚证。”
“领了个结婚证?”周父惊叫,“结婚这么大的事——”
周建业是真困,忍不住打断他爸的话,“既然是大嫂的学生,大嫂想必也了解她。你觉得她怎么样?”
周父不由得转向大儿媳妇。
周建业的大嫂点头,“挺不错一姑娘。当时我还可惜建业结婚了,她也结婚了。可是,
就算你俩觉得合适,也得跟家里人商议商议啊。”
“对!”周父道。
周建业:“我也想,可我有时间吗?”
众人想起周建业的工作,不由地沉默下来。
周父满腔怒火也化为乌有。
周建业心底惊呼,警报解除!
走到他爸对面坐下,“还有个事,趁着今儿都在,我一并说了吧。”随即把林和平打算接手破败的有家食品厂,带领乡亲们致富的事大致说一遍。
说的过程重点说林和平的才能,末了才提钱的事。不待他家人拒绝,又说明年年底还他们一倍。
周建业的兄嫂和姐姐姐夫心动了。但周建业知道他们没多少钱。
他们家工资最高的是他爸,其次是他妈,大头得两位老人出。
周建业的父亲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周建业的妈退休前一直为人民服务。
刚刚听到林和平不在县里享清福,请调食品厂,两位老人就觉得小儿子这次没看错人。继而听到带领父老乡亲致富,周父就觉得林和平不错。
周建业最后说还他们一倍,周父就转向他老伴儿,只因钱都是她存的。
一直未开口的周家妈妈抬头看向小儿子,“钱还不还我们都行,三年之内必须生个孩子。”
孙氏睡不着,那么大一笔钱,就是不换地方,一夜也得醒来看三次。
林宁宁见他娘说不出来,高兴坏了,“姐,我不要翻新的。”
“新的,还是大牌子,保你骑三年车胎都不会坏。”林和平笑着说。
林宁宁咧嘴笑了,“姐你真好。姐,你不去首都就更好了。”
当初林和平跟段其智去首都,不满十岁的林宁宁险些哭断气。
孙氏当时很担心林和平心软说不去了。
现在听林宁宁旧事重提,孙氏又忍不住担心,“不去首都,在家守着你,你打算给你姐多少钱?”
林宁宁忍不住送他娘一记白眼,“我就这么一说,又不是真不让姐去。瞧你急的。”
孙氏指着他,“我是你娘,你心里咋想的,能瞒得了我?我跟你说,这事想都不要想。”转向林和平,“别惯着他。十六岁了,再过几年都好娶媳妇了。”
林和平想说话,一张嘴打个哈欠。
孙氏顿时顾不上数落儿女,“宁宁,给你姐铺床,我去看看面汤。”
林和平自打重生回来就没睡好过,加上坐一天一夜车,身体早已疲惫到极限。能和家里人叨叨这么久,全靠想多看看家里人的那股劲撑着。
现在看到家人都很好,林宁宁活蹦乱跳的,林和平也不再强撑着,“爹,给我烧点水,我洗洗头,不然睡不着。”
林老汉:“已经烧了。你睡安宁那屋。”
林家的房子是典型的北方院落,坐北朝南。唯一和农村房子不同的是,别人三间,他家正房有六间。
林老汉和孙氏住东边三间,最东边是卧室,中间是客厅,西边盛放米面。西边三间本是留着林平安结婚用的。
早几年林和平做主让林平安读高中,林老汉就让二女儿搬到靠东边那间。最西边那间林平安和林宁宁住,中间的客厅暂作兄妹几人的书房。
林宁宁听到他爹的话,把他大姐的东西放林安宁屋里,并没有马上离开——林和平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水还没烧好,林和平也没把他往外撵。
半大小子已懂人事,孙氏把热水拎过来,林宁宁帮他姐关上房门,就往外跑。
“宁宁,宁宁,听说你姐回来了,啥时候回来的?”
林宁宁刚出门,就被人喊住。
循声看去,是他一邻居,坐在门口的槐树下,手里还端着碗。
林宁宁:“你们咋吃这么晚?”
“去海边弄点东西。你姐吃没吃?我们锅里还有饭。”
林宁宁走过去说,“吃好了,在洗头发。啥事?”
那人朝四周看了看,见孙氏和林老汉没出来,除了一群玩猫捉老鼠的孩子,再没旁人,“听说在外面打工老赚钱,能不能让你姐给我们家大妮找个工作,不拘刷盘子还是洗碗。”
林宁宁一个小时前还在愁他初中毕业是去他大哥厂里,还是去他二姐厂里。
好在他大姐回来,他不用犯愁,结果又要找工作,林宁宁忍不住说,“我姐单位都是有学问的人,她认识的也是那些人,她能找啥工作啊。你别给她出难题。”
“就让你问一下。你姐单位有没有食堂?食堂要不要人?我找人打听过,在首都刷盘子都比咱这儿多。”
林宁宁不知道能多多少,可不论多多少,他都不想他姐揽这事。
段其智的娘本就看不上他们家,他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再领个乡亲,下次岂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
“你找谁打听的?”林宁宁问。
“老村长。”
林宁宁不禁说:“我就知道是他。一天天没正事,净给村里人出馊主意。”
啪!
林宁宁后脑勺挨一巴掌。
“谁打我?”林宁宁猛地转过身,看清楚来人,连连后退,“老,老村长——您从哪儿冒出来的?”
老村长板着脸,“从你家!”瞪他一眼,就往屋里去。
林宁宁连忙跟上去,“老村长,我得提醒你,你都六十三了。”
老村长脚步一顿,扭头瞪他一眼,“亏你还是个小子,都不如你姐大气。你咋就知道我是来找你姐的?”
林宁宁反问:“不来找我姐,啥事需要黑灯瞎火的过来?”
老村长噎了一下,“就算,我来找和平,也不一定是让她给我找工作。”不待林宁宁开口,大声喊,“和平,和平——”
“在屋里洗澡。”孙氏慌忙从她那边堂屋里出来。
林宁宁见他娘出来还回头看一眼,就知道她在屋里藏钱,不然不会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担心老村长给林和平找事,林宁宁抢先说:“娘,老村长说我姐出息了,让咱们村想出去打工的人都来找她。”
“啥?”孙氏果然吓着了。
老村长气笑了,“你们家这个老小,哪儿哪儿都好,唯一不好就是小心眼。和平说她后天去县城,我正好也去,问她啥时候去,我捎着她。”说完就看林宁宁。
林宁宁见自个误会了,也不尴尬,“今天不是,说不定后天就是。”
下午听了林和平那番话,现在又面对林家人,老村长不敢分心,端是怕一时大意说了不该说的,也不再跟半大小子絮叨,随孙氏到正堂等林和平。
林和平换身干净衣裳出来,就对老村长说八点走。随后送老村长出去。
到门外林和平才问,“村长大哥,找我到底啥事?”
老村长压低声音,“我忘了告诉你,现在的结婚证和以前不一样。以前签上名字就行了,现在要照片。你们没照片吧?”
林和平有照片,在她交给老村长的那个档案袋里。但没有和周建业的合照。
身后就是她家,她爹娘随时有可能出来,林和平长话短说,“回头问问他能不能找个认识的人帮我们照加快的。”
“最好后天办妥。这事瞒不了几天。”老村长刚刚在家用饭时,越想越不安,“你能在村口碰到我,也有可能在城里碰到其他人。我这边瞒的死死的,赶明儿你娘从别处知道,能打断你的腿。”
林和平没想过这点,不由得紧张起来,“我记下了
,你快走吧。我娘等一下该出来了。”
老村长也不敢再待下去,到家他老伴儿问他哪儿去了,老村长也没敢说,就怕就怕走漏风声。
睡觉前出了这档子事,林和平本以为会睡不着。
然而,一觉到天亮。
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林和平不禁感慨,“回家真好!”
“那就在家多住几天?”
林宁宁的话突然传进来,林和平吓一跳。
往四周看了看,门关的死死的,窗台上多了一张阳光带有稚气的脸。
林和平没带睡衣,昨晚睡觉穿的是长裤衬衫,直接披上外套,走过去,“你没去上课?”
“中午了。”林宁宁转身指着天空。
太阳从林宁宁身侧钻进来。
林和平昨晚睡觉时还没到八点,“我睡了十几个小时?”
“十六。你再不醒,娘就要去找大夫了。听说二婶都来三次了。”林老汉和他弟弟家关系不错。但他弟媳妇很少往家里来。林宁宁说出来,意识到不对,“二婶找你,是不是也想去首都打工?”
林和平昨晚已从她弟口中得知,邻居想把闺女送出去。
一听这话,林和平不由得回想上辈子的事。
前世她二婶没出去,邻居也没找她,难道因为前世这时候没回来。
林和平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但想起接下来的事,在家待不下去,匆匆吃了饭,就让老村长送她去县里。
林宁宁很担心他大姐又一去不回,发现他大姐的衣裳还在,才放心去学校。
老村长把林和平送到县政府大门口,就问林和平,“要不要我跟你一道去?”
“不用。”林和平微微摇头,“我是来报道的,不是来和县长吵架。”
老村长想想,“也是。县长要是不理你,就去找书记。早年小鬼子四处烧杀抢掠,我救过书记一命。”
正准备往里走的林和平猛地停下,她前世怎么没听说过这事。
老村长看到她眼中的惊讶,“我怕咱们村那些不懂事的,屁大点事都去找书记。这事你大嫂都不知道。我帮你保密,你也得给我保密。”
来的路上,林和平还有点没把握,有了老村长这番话,林和平信心十足,迈进大院,顺着门卫的手指直奔县长办公室。
县长本以为林和平还得几天,见她这么快到了,惊得一下站起来。
站起来意识到林和平比他职位低,下意识想坐下,又觉得尴尬,没话找话,“小林是吧?渴不渴?”随即拎暖瓶,给林和平倒水。
林和平前世听她二婶说过县里的情况——贼穷。
县长喝不起茶叶茶不说,上下班还骑自行车,好像比林平安现在骑的那辆还破。
林和平接过白开水。
县长的脸色有些尴尬,“……茶叶——没了。小林你,先将就一下,回头我就让人去买。”
林和平毫不在意地笑笑,“没茶叶正好,我对茶叶过敏。早上喝一杯,不到天亮睡不着。”
“茶叶过敏?”县长还是第一次听说。
林和平点一下头,想到老村长还在外面等着,就没兜圈子,“县长,我今天过来是来报道,更是来跟你商量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