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么说,”无惨忽而抬眼,他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串钥匙来,“只要是在横滨,你就愿意搬?”
零看着那代表着一项不动产归属权由金属打造的物什,半晌才将这句话回过味儿来。
很好,原来对方说什么也要走进这平日不可能靠近半分的偪仄的地方,然后和他看似温和地兜了半天的圈子的意图在这里。
东京是个幌子,像他这样早就什么都见识过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会对某个特定的东西恋旧呢。
“卸任的辞呈我早已递交过了,”无惨慢条斯理地好像在说着别人的事,也像是为了展现他到底做出了多少的退让,“你想要留在横滨,我也并不讨厌这个城市。”
零冷不防问:“所以您现在又是无业游民了?”
无惨:“……”
硬要这么说吧,这个说法也没什么毛病,就是他为什么要加这个又字呢。
在这样的无心冒犯下,鬼舞辻无惨的神色最后也只是略有变化。
好似先前在餐厅中零翻出旧账时分的情绪过于起伏波动了,让他将对方不愿意就这么顺遂了他的心意的理由错认成了别的什么东西。
而未待此时此刻无惨将其继续深究下去前,他就看着零放弃了折腾怎么布置都显得乱糟糟的宿舍后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互找台阶下的两人都没多言,零在心里只是告诉自己,他只是去看一眼。
看一眼已经变成无业游民的鬼舞辻无惨在未来的这段短暂时间里会过成什么个样子。
飞驰的汽车行驶在晒得滚烫的路面上,印象里属于无惨的专属司机在他这里总是没有什么存在感,而现在大概率也是一齐失业了吧。
而在抬眼从后视镜中还能与那双如点缀了红梅般的眼眸四目相对上时,零深吸了一口气。
行车不规范后一句是什么来着?
您好歹在开车的时候能不能专心看向前方呢,他还不太想因为车祸而英年早逝啊。
高栋的建筑群中唯一低矮只有三层楼的公寓让零看了有点儿想笑,对方这只要发觉了风险就一定要规避这个风险的习惯真的一如既往地很有鬼舞辻无惨的风范。
不过呢,在酒店的时候他本来也就没想着要跳楼——只是吹风而已,什么时候无惨连他自由的吹风时刻都要管那么多了呢。
果不其然这还是三层楼的公寓中位于二楼的唯一一间平层,转开钥匙开门进去,空空荡荡家具齐全,但是就是没有一点儿人味的屋房也就展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人味儿……什么算人味儿?
大概现在自己所住的那个小宿舍里是有的,曾经隔着一道墙壁是歌舞升平、总能听见走调儿的三味线的两间屋子里是有的。
而即使是在药味的遮掩下,那铺设着白沙石与枯山水的院落里,大概也是有的。
零走了一圈儿,活灵活现将对方先前的挑剔样模仿了个彻底,最后在无惨越来越黑的脸色中发表了总结性的言论:“咳……甲醛味儿还有点重,如果您能答应我继续在漩涡咖啡厅打工不辞职呢,搬过来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他觉得这条件已经够简单了,但莫名其妙地,在他的注视中无惨只是冷酷地摇头:“不行。”
零点点头,退后好几步走到了玄关间:“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要说他有多留恋这份工作吧,其实也没有。
但这倒不仅仅只是一份工作这样的小事,还涉及到他拼拼凑凑勉强捡回来凑合着用一用的尊严和自由。
然而在零觉得接下来的事情要变得麻烦起来——至少眼前的事没这么容易结束的情况下,无惨看着他警惕到就差竖起耳朵,一有什么风吹躁动就跺跺脚溜走的样子,声音里不免多了些咬牙切齿。
“你就这么无法信任我?”
零闻言抬头瞅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我给你办了入学手续。”
“……?”
什么东西?您能不能再说一遍?
“夏假结束后高中一学年的第二个学期,我联系好了横滨当地的私立学校,你随时可以去就读。”无惨慢条斯理说,“从前的孤儿院那边,我也去办过交接手续了。”
“现在,你还要走出这道门吗?”
沉默并非全然都是不好的东西,零慢慢捂住脸还蹲了下来,他此刻不太想让自己的表情能被对方看见。
他发觉,尚还拥有着能够竖立起来的瞳眸的鬼舞辻无惨,真的是如蛇一半拥有着充足耐心和狡猾的存在。
午后晴朗的天际飘着薄薄的一层云,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今看来也有了几分真实的感觉。
从指缝中看着鬼舞辻无惨慢慢走到自己的身前后驻足,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扑了上去,满怀的拥抱让对方都身形不稳地晃了晃。
无惨好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又好像没有,他迟疑地伸出手,最后只是轻轻抚着零稍显柔软贴合在颈畔的碎发。
怎么说呢,这忽如其来的安排。
这确实是他没办法拒绝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