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镇。
小楼天台。
叶云欢和段景年面对面,盘腿而坐,两人的神情无比严肃。
“命运真是妙不可言。”叶云欢感慨般道。
段景年点头认可她说的话。
坐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宋子悦,低头看向桌上的棋盘,而且还是飞行棋棋盘。
红色棋子的叶云欢丢了二十几次骰子,愣是没有丢出一个六,所以她的四颗棋子怎么也起飞不了。而黄色棋子的段景年还差最后一颗棋子,可是他丢的骰子不是比终点多出几个点数,就是少几个点数。
蓝色棋子的宋子悦早就胜利了,乖巧地坐在一边看他们到底是段景年先到终点,还是叶云欢先起飞。
叶云欢四颗棋子都没起飞,远落段景年的进程,最后还是宋子悦受不了,帮段景年丢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点数,才结束了他们这盘棋局。
段景年扯了扯宋子悦的衣角,担心叶云欢会因为宋子悦帮他而不开心。
叶云欢却无所谓地摆摆手,说:“女儿随我,是个颜控。我的运气一向不怎样,不然也不会遇到宋渊。”
她提起宋渊的时候,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和往常的她很不一样。
段景年第一反应是去看宋子悦。
宋子悦正在把棋子一颗颗地放进盒子里,听到叶云欢提起宋渊,攥着手里那颗红色的棋子,握紧了它。
“愿赌服输,我和你去见宋渊。”叶云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宋子悦跟上叶云欢,说:“妈,如果你很不想见爸爸的话,也不用勉强。”
她作为两人的女儿,夹在他们之间并不好受。
一是因为叶云欢几乎从来没有在宋子悦面前提起过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对宋渊的态度也非常暧昧,宋子悦不知道叶云欢为什么不想见宋渊最后一面。二是,她觉得即便到了最后,爸爸或许也在算计着什么。
前日,医生跟宋子悦说,宋渊的情况很不好,可能也就是这些天的事情了。
宋渊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和宋子悦说话,说着说着都能睡过去,要是放在以前,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宋子悦坐在宋渊的床边,宋渊竟然主动提起了自己的身后事,让袁叔看着宋子悦,要他帮宋子悦记着,一件一件完成。
宋子悦不敢在宋渊面前哭,她的笑却比哭还难看,每天晚上回家,段景年看着她红肿的眼睛,都觉得心疼得不行。
“这么爱哭,我要是离开了,你怎么办?”宋渊虚弱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他。
宋子悦做了个深呼吸,把眼泪憋了回去,看着床上已经满头白发的宋渊,她心里如同针扎一样难过。
“爸爸,我有一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我比您先离开这个世界。您在我的墓碑前哭了。我不想看到您这样难过,我宁愿我更难过一些。”现在的宋渊和梦里的那个宋渊有些一样,又有些不一样,至少现在的他,是笑着的。
宋渊拍了拍她的手背,视线却看向了天花板,眨眼的动作都变得缓慢了许多,“子悦……”
“还好是梦。”他说。
宋子悦在宋渊睡着之后,和袁叔站在医院的走廊里说话。
“袁叔,我还能为爸爸做些什么吗?”
袁叔不再是平日那个笑眯眯的样子,他看着这一层空荡荡的走廊,沉默了许久。
宋泽辉对宋渊寒了心,在他与宋渊同天入院之后,他休养了整整一个星期,直到现在,他只来见过宋渊一眼,然后就再也没有来见过宋渊了。
在他的心里,宋渊让宋子悦签字的那一刻,宋泽辉就没有宋渊这个爸爸了。
宋芸澜就更别说了,尘埃落定之后,她懒得演戏,不来看宋渊是不想气得他加速死亡。
宋君逸和苏明月倒是除了宋子悦之外最常来见宋渊的宋家人,但宋君逸那边也要开学了,一开始是每周飞回来一次,忙的话就大半个月才回来一次。
至于白安娜和许盛培,他们对这个爸爸本来就没什么感情,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够了。
只有宋子悦,几乎天天都会来医院见他。
偶尔她来的时候,宋渊还在睡,宋子悦便一等就等了很久。
如果饭点的时候宋子悦还没有回家,段景年就会提着饭盒来找宋子悦,就像医院里所有普通的病人家属一样。
段景年也知道宋渊不想见他,所以不会进病房碍他的眼。
“如果可以的话,先生现在最想见的人,应该是云欢夫人。”袁叔给宋子悦指了一条路。
宋子悦也能感觉到宋渊看着她的时候,好像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
听到袁叔这么说,宋子悦有些意外。
如果现在叶云欢是宋渊最想见的人,宋渊应该很爱她,可是既然他爱她,为什么他们会离婚,为什么他又会再娶呢?
宋子悦想不明白。
叶云欢可以为她解答这个问题。
“宋渊这个人……太复杂了。”
在去s市的路上,叶云欢给宋子悦和段景年讲了当年的事情。
那是在叶云欢还在上学的时候,她碰到了成熟有魅力的宋渊,三十几岁的宋渊事业有成,还长了一张足以欺骗大众的英俊脸蛋,即便他离过两次婚,还有两个孩子,也依旧是大众情人。
叶云欢家里有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从小被娇惯着长大,一直都待在南方没有出去过,考大学的时候,非要考北方的s大,说要去见见世面。
家里知道她考上了s大,第一个反应就是让她复读。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坏人专骗你这种单纯无知的姑娘!”
“等你从北方回来都是个老姑娘了,你不在南城物色好男人,看看到时候谁会娶你!”
“不准去!你要是敢出这个家门,就永远别回来了!”
叶云欢叛逆,爸妈不让干的事情,她非要干。
于是连夜买了机票,独自一人拉着行李箱,去了s市,准备去投奔在s市的一个亲戚。
不知道该说她幸运还是不幸,这一路上她没有遇到什么坏人,倒是遇到了车子抛锚的宋渊。
叶云欢到s市的时候是凌晨,路上没有什么人。她拖着行李箱走在路上,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这是她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去这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还不知道回去之后怎么面对爸妈的责骂。
她越想越觉得心虚,口袋里还有两千块钱,想着留几百块钱买回程的机票,剩下的钱花完了就回家。
这么想着,看到前面有一点火星。叶云欢朝着旁边多看了一眼,正好与那人对视上了。
宋渊的车子熄火了,他联系上人之后,等得不耐烦,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和烟,刚叼起一根烟,单手擦亮打火机的火光,就看到一个姑娘拉着行李箱从自己身旁路过。
据宋渊自己回忆,那日的叶云欢穿着白色无袖衬衫,下身搭了一条红色的波点裙,黑色的漆皮腰带圈起她的细腰,踩着一双小皮鞋,走在刚刚下过雨的路上,道路不平,她拖行李箱的动作看起来很艰难的样子,显然是从没干过这种粗活。
即便是黑夜,她的皮肤也白得跟会反光似的,扎眼得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叶云欢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她跟这里有多格格不入。宋渊则好奇这是哪里来的千金大小姐,为什么他在s市从来没有见过?
叶云欢也注意到宋渊看向自己的视线,发现这个男人高大帅气,还真像堂姐说的,他们北方人普遍都很高的样子。
哼,那又怎样,她大哥也很高。叶云欢把宋渊跟自己的大哥比较了一下,很不在乎的样子,神气地扬起下巴,路过宋渊。
宋渊看着这位突然“趾高气昂”的千金小姐,疑惑自己是哪里惹到了她。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叶云欢给宋渊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在那之后,宋渊参加了几次舞会,都没有寻到那日的姑娘。
宋渊想,拥有那样气质的姑娘,应该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但他怎么也寻不到,他差点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他们再次碰面,是在一次跟国外合作的交流会上。
外语系在读的叶云欢因为跟家里吵架,没有生活费了,被迫出来做翻译挣钱。
宋渊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个金发老外身旁的姑娘。
叶云欢流利的外语吸引了在场很多人的目光,但宋渊此人,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必定是徐徐图之,这一次见面只是知道了她的名字,知道她原来在s大读书,他不会立刻出击,而是时不时出现在她的身边。
比如,宋渊去s大演讲,双语演讲获得众人的掌声,在众多提问者里,偏偏挑选了没有举手的叶云欢。
叶云欢认出他是自己初来s市时碰到的男人。
她在台下,仰望着台上的人,看着那人用鼓励而且自信的眼神专注地看着她,叶云欢说不清是被周围起哄的同学闹的,还是因为男人的眼神,脸颊发烫。
宋渊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如果她想要,天上的星星都能摘下来给她。
叶云欢以为他们不会再有交集的时候,宋渊又一次出现,询问她是否能够做他一天的翻译。
宋渊不会有任何的出格行为,相反,他非常绅士,为她准备好了一切。
舞会要穿的裙子、鞋子、首饰,等等。
“我知道你是南城叶家的大小姐,这些东西不需要我准备,你也有,只不过南城太远,邮寄太慢,不如让我为你效劳?”宋渊说。
叶云欢意外宋渊这样了解自己,但当她看到s市的亲戚也出现在舞会里的时候,她就懂了。
这一场舞会,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爸爸不会喜欢我嫁北方人的。”叶云欢在舞会结束之后,拆穿了宋渊的把戏。
宋渊望着眼前的姑娘,她不同于任何一个自己见过的女人,她看起来天真单纯,却什么都知道,而且她也不乐意与他演戏,却给他保留了体面,等到舞会结束之后才拆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