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仪隔着几层幔纱,隐隐烁烁,看不清晰。
孙仪静静地站着,没有动作。
睡榻上的镶皇,年纪不大,面容沉静,显然是睡得正酣。
孙仪从镶皇的脸上,想找到一些,跟自己过去熟知的那些面孔,是否有相似的地方。
但很遗憾,三代传位下来,很多相像的基因,也许就在血脉相承中,不知道失落到了何处。
孙仪有些怅然,如果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活得太久,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孙仪倒不是刻意在这里,缅怀前人。
暗自感慨了一小会,孙仪手里捻诀,将整个寝殿都笼罩在自己的结界当中。
一道微弱的风,在室内的旋转起来。
轻轻地扑向了,睡得香甜的皇帝。
镶皇的眼皮开始有些不安稳。
迷迷糊糊的镶皇,想伸手挥开脸上这股恼人的风。
动作间,镶皇慢慢醒了过来,正想传人给自己端茶来喝时。
突然看见自己的纱幔前,赫然站着一个人!
镶皇瞳孔瞬间放大,一个流畅地翻身,就想从床旁去取自己的宝剑。
镶皇高声叫道:“来人!速速护驾!”
镶皇的说话声,在整个寝殿内回响。
但回应镶皇的,也就这把回声。
去摸宝剑的手,也是无功而返。
孙仪早早就将武器给移走。
镶皇有些紧张,这是他从娘胎出来后,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事。
他有些吃不准,自己面前这人的目的是什么。
但很奇怪,镶皇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并不会对自己不利。
镶皇率先开口,“你是谁?”
孙仪没什么语气地说道:“皇帝没见过我。”
镶皇心下生疑,能在这个时候只身闯进皇城大内,还能随意走动。
外面的御林军一点动静也没有。
该不会是……跟永乐宫有关吧……
镶皇又觉得不可能,这人这般年轻,怎么会是那个老神仙一样的人物。
“你到底是谁?”
“在你皇太爷爷那辈上,我住在永乐宫。”
镶皇心里一惊。
真的是他!
是太监王!
镶皇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铁帽子太监王怎会这么年轻?”
说完,镶皇又觉得有失身份,但话又出了口,镶皇干脆就等这人反应。
只听这人轻笑一声,“皮囊而已,修行武道,在衰老上是跟常人不太一样。”
得到肯定回答,镶皇有些尴尬。
不过,幸好是隔着纱幔。
镶皇猜得到,这位老神仙这样漏夜前来,还能有什么事?
还不就那件事。
但镶皇端着皇帝的架子,也不好先下了自己的气势。
“太监王德高望重,屹立数朝不倒,朕是知道的。
只是有什么话,非得要这个时候来?这是该有的规矩吗?”
可面前这人,似乎是觉得这话十分可笑一般。
镶皇有些恼怒。又要开口。
孙仪却抢先一步,说道:“皇帝年纪轻,不知道你太祖们的事,我不计较。
朝廷宫里的事,我看着本来就极厌烦,从不想理会。
但你皇太爷爷临终前,曾经嘱咐我,要给他看住大周的江山。
但即便如此,为了避嫌。
若非大事,我绝不多说一句。
也因此,干脆就躲开,不在宫里。
但就是这样,还是有人千方百计,要来打我永乐宫的主意。
这段日子以来种种事,加之我又想到你皇太爷爷临终托付,我也不得不出面卖卖老了。”
一番话把镶皇原本要说的话,全都堵在嗓子眼。
镶皇被孙仪驳斥得,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上。
自家太祖都给搬出来了,自己还能说什么。
“皇帝不说话?皇帝不说话就是也认可我的说法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得不再多说几句。
皇帝你有几处不是,你可知道?”
镶皇刚才就被孙仪训过,这下又要来训,镶皇有些不高兴,但太监王是何等尊崇的地位。
自从他确定为皇位继承人之后,自己的父皇,一再地强调过,那位神游在外的太监王是一定要敬的。
这位太监王是皇家的恩人,更是大周的恩人。
若是不敬这位,便是不敬祖宗。
朝中言官是可直接罢黜皇帝的。
镶皇没见过孙仪,对着就像传说一样的太监王,能有多少敬畏之心。
但还是勉强说了句。
“不知,请太监王直说,洗……洗耳恭听。”
孙仪点头。
“这第一处不是,你皇姑奶奶——周玢,掌管兵权多年了,在军中一直享有很高的声望跟威视,军中人人都服她。
你贸贸然就要收回兵权,你觉得还能有谁做得比她更好?
是你?
还是那刁有?
或者还有谁,能像她那样,在军中一呼百应?
她周玢掌管三军以来,给宫里朝廷里,输送过多少精兵干将,你还记得?
就是你殿外的那两位,已快登顶灵境的御林军,我看都是从公主那里出来的人。
得了实际好处,就想过河拆桥?”
孙仪说到这里,眼神微微一变。
“这第二处,就是这了。
想过河拆桥就算了,还想借刀杀人?
夺回兵权,除掉刁有,一石二鸟的办法,也就那个姓刁的蠢蛋还看不清楚罢了。
你当谁不知道的?”
孙仪的话,句句戳中镶皇的要害。
镶皇的脸上,一时间色彩纷呈,十分精彩。
镶皇又被孙仪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心里同时又有些吃惊,这太监王,这么多年不在宫中,却对这里的事洞若观火。
镶皇过去总以为是祖辈们,多少都有故意夸大其实的成分在。
但今天见了才知道,只怕老祖宗们说得,可能还含蓄了些。
镶皇斟酌着,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的语气甚至都有些小心翼翼。
“那刁有是我一手扶植上来的,可他却得陇望蜀,贪心不足。
我本是欣赏他身上的那股拼劲。
却没有料到,给自己找了个枕边刺,反而让他多生出别的心思。
刁有做下的那些事,我不是不知道,如果刁有能安分守己一些,我也不想动他。
只是那刁有太过了些。”
孙仪冷哼一声,“皇帝,你也别把自己摘得太干净。
你难道只是想用公主一事,借机除去刁有一个内官?
拿兵权去开玩笑,这代价,花得也太大手笔了吧?
我看皇帝,还在把我当傻子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