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北芙喊了两声宁娇娇字,见她回神后,好奇:“你在想什呀?怎又发起呆来了?”
此时两人已经从楼上包厢退了出来,打扮花哨招待在前方引路,姜北芙挽着宁娇娇手,穿过了珠翠并着细柳,于嬉闹婉转中缓步而行。
“你怎了?说着要走,又看着那台上发起呆来了?”姜北芙扬起眉梢,神情飒然,“若你舍不得,我们便将这戏看完再走?”
宁娇娇摇头:“不用了。”她看着台上,那穿金戴银扮做‘帝君’伶人将将散场。
“今天戏都结束了,我们还留下看什?”
姜北芙漫不经心:“这何难?你若想看,我便找人拦下们,让们继续唱下去。”
宁娇娇还摇头:“我方才也不在听戏。”
说到这时,耳旁又轰然传来了轰然叫好,巨大声浪袭来,将宁娇娇口中未尽之语全数吞没。
她回头看了眼,原来上了一出新戏,见戏台底层乌压压围了一圈人,那戏花旦装扮比美艳,美目流转间顾盼神飞,怪不得能吸引如此多人前来一关。
轰轰烈烈,你方唱罢我登场。
宁娇娇抿唇笑开了,拉着姜北芙快步往外走,脚步轻快,裙摆翻滚间,蹁跹似蝶戏花蕊,
两人已然步出了戏楼中心,离那些喧嚣声很远了,见姜北芙还在好奇,宁娇娇便:“我刚才在想啊,那戏中帝君实在些不像。”
“还不像?”姜北芙顺口,“听说不论哪家戏班子,在排《叹仙缘》这出戏时候啊,都请班子里最俊俏郎君呢,怎,我们宁姑娘还不满?”
“不不满,觉得帝君不该那样。”
“那该何等模样?”
何等模样?
这话倒把宁娇娇问住了。
不她想不出来,而她想出来太快了。
几乎就在姜北芙话音刚落时候,宁娇娇脑中便飞快地浮现出了一个人模样。
翩跹白衣胜过皑皑雪,温润含笑眉目看似清隽,偶尔又带着让人揣摩不透肃杀,可同时又极其坚韧,全然不似冬雪般易消融。
若让宁娇娇来拟态,她更愿将那青比作一条河流,声又永远奔腾。
不息。
宁娇娇想起了那一幕,在一片血泊中,青浑身伤口血污,却其中唯一净。
等到了宁娇娇到来,笑着将自己凤凰骨放在了她掌中。
“早便想给你了。”那时青这样说,鸦青『色』长发不知何时褪成了白『色』,“你……唯独你……”
也那一刻,宁娇娇原凝滞心境莫其妙突破了。
就好像又什渴求已久东,终于落在了她心间。
“……帝君,不应该穿得那样张扬。”宁娇娇眯着眼,仔细回忆着,“反倒白衣更配,唔,神情也不该那样故作威严,偶尔唇边该带着些许笑,显得温润,却又让人觉得疏离,捉『摸』不透。”
街上飘着些许细雨,缥缈如丝,春风吹断又不停歇,落在地上激起一片凉寒薄雾。
原等待帮忙侍从们早都在看戏之前被姜北芙遣了回去,这便导致了两人在出了戏楼后竟半人陪伴,街边店铺也大都歇业竟一把伞都买不到。
宁娇娇心转移话题,便:“如今下起雨来,不知不派人来寻我们?”
姜北芙摇头:“才这雨呢,又不什九天惊雷,才不派人来寻呢!”
这话说得理,两人俱修仙之辈,修为不俗,又不娇贵泥人,到也不怕这区区细雨。
宁娇娇头,她挥退了周身细雨,于桥上最高处站定,靠在桥边,看着桥下那些顶着雨往来人笑:“这小雨别说我们修仙之辈了,便凡人也不怕。”
“啊。”姜北芙随口应,“你看桥下那对小情人,啧,那间书院吧?你看那粉裙小姐巴巴地给那青衫书送了伞来呢,半雨都舍不得让淋。”
宁娇娇同样笑:“也就情人才在乎这子细雨落在肩头,我们这样孤身之辈却不怕,要惊雷别当场劈下,世间一切便皆如云烟过眼罢了。”
姜北芙哈哈大笑,颇觉心中畅快。
她笑过后,心中却仍在捉『摸』着宁娇娇之前关于‘帝君’那番话,越想越几分糊涂,她皱眉想了半天,忽而眼睛一亮,展眉侧首,看向宁娇娇扬起一笑:“好你个宁娇娇,我仔细思考你言语,你却戏弄我!”
宁娇娇被她说得一懵,眨眨眼:“北芙姐姐不要错怪我,我何时敢戏谑你?”
“呵,你刚才关于上界帝君那番形容——我看啊,你倒不如直接说,上界帝君就该长成仲献玉仲友模样!”
宁娇娇怔忪,还不等她开口为自己辩驳些许,就听一声清冽含笑声音于两人身后响起。
“我模样?”
轻巧四个字,好似带着抚慰人心魔力。
蓦然回首,一片细雨『迷』蒙中,珑珑焚香于湿润空气中弥漫,头顶雨不知何时已经被一柄伞挡住,宁娇娇微微张大了眼,在某一刻,甚至觉得自己错认。
仲献玉。
与她之间隔着些许距离,脚下青石阶,一手撑着伞遮在了少女头顶,微垂下眉眼,风雨沾袖,云霞朝雾间,恍若谪仙人。
“你怎来了?”宁娇娇几乎些语伦次,“我思、呃、仲师兄,你此刻不该在养病——”
“外面下雨了。”离渊眼神扫过已经被侍从们遮严严实实北芙,轻轻头示,又将视线落在宁娇娇身上。
绽开清浅笑,“我担心你们没带伞,便过来了。”
轰得一声,方才与姜北芙那些话骤然浮现在宁娇娇心头。
——你看桥下那对小情人,啧,……半雨都舍不得让淋。
——也就情人才在乎这子细雨落在肩头……
背后似传来了北芙似若笑声,宁娇娇却半不在了。
她直直地望向了仲献玉眼底,第一次没回避那幽深不可见底旋涡。
似怒海,似深渊。
便这样深邃不可及眼眸,竟开始担忧起一阵若似细雨。
宁娇娇几分想要发笑。
云山细雨,涟漪天地,澄静明空之上,隐隐仙鹤腾飞振翅声,大约北芙带着人先走了。
“一阵细雨而已,即便师兄觉得淋雨不妥,遣人来送伞就了,又何必亲自前来?”
仲献玉看向她,微微摇头,轻声:“不放心。”
说得真话。
不放心她,仅仅因为这一阵细雨。
真奇怪,明明可以笑着亲手将自己凤凰骨剖出还能安慰她‘不疼’人,此刻竟然为了一阵细雨,而说出‘不放心’个字。
微风也潇潇,细雨带来丝丝春寒料峭,却终不在寂寥。
宁娇娇忽然想起了方才台上那出戏中最后唱几句话。
【一场大梦见春日何求?亦忘朝而忘暮。】
【四时可不败花?】
【天上地下人间、苍处何处可长——】
那一瞬,宁娇娇觉得,论苍长似乎皆不如牵着白衣一角。
于一片烟雨中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