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自己在模糊中应当是九重天上的神仙的,各个都俊美清丽如二八年华,哪有什么白发神仙?
那人类青年该不会是在信口胡言吧?可自己能看穿凡尘之人身上的缘分,这件事没有几人,青年却一清二楚。
并且,他说的很。
在青年身上,宣缘邱看不出凡尘的缘分。
可是白发神仙——按照宣缘邱残存的记忆以及他们宣族于上界的记载,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白发的神仙?
……等一下!
宣缘邱猛然起身,袖子拂桌面将所有的卷宗扫落在地,竹筒落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断裂声,他仍浑然不觉。
啊。
天上那位以身补阵的帝君。
好像、似乎,大概就是白发来着?
……
……
雾『色』的天空下是天青『色』的山峦,细细密密的小雨如同针线将天与世间相连,偶尔出现的行人处在其中犹如游鱼于水,困于其中,却怡然自得。
离渊撑着伞,脑海中的记忆如同退『潮』般消散,他一步步向前走,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诡异的茫然。
很奇怪。
离渊,无论是曾经救他于黑夜的女神仙,还是后来那个活泼爱闹的小花仙,都最是心软的。
他分明有千百种算计可以让宁娇娇渡劫失败,也有千百中筹谋布局可以构造出一间外表华贵璀璨的金屋让她就此困于樊笼,只做他一人的掌心宠。
如同世人鸟雀做的那,也如同帝君离渊曾经小花仙宁娇娇做的那。
但这一次,离渊不愿意了。
因为他是仲献玉。
只是宁娇娇一个人的仲献玉。
仲献玉是不会愿意折断苍鹰之翼的,正如他不会让宁娇娇淋雨一。
“你伤还未好,如今这走动是不是会伤口有影响?”宁娇娇望向了身边的青年,她克制住了自己心跳,又变得无波无澜起来。
“其实我……”
我不用你送伞来。
我是修士,不会淋雨的。
我修的是无情,马上就要用宣长老的法子渡劫了,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宁娇娇张了张口,却没有将任何一句说出来,她转开脸,不看青年的眼睛。
两人就这走了一路,竟很快就了月山。
说来也是,这镇子本就不远,两人都是修士,本就不会花费太久的时间。
北芙早就了月山休息了,柳无暇也在忙着帮宁娇娇『操』办婚宴一事,不人影。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了宣长老给他们准备的住处,一路上连侍女的人影都不曾得。
宁娇娇从来不喜欢身边有侍女相候,也没在意此刻特别的冷清。
青年似乎要走,宁娇娇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袖:“等等!”
她从那自己的储物戒中拿出了一个木匣,据说这木头是佛陀优昙盛开时被它香气裹挟。
所谓佛陀优昙,传说中千年才开一次,一次只开弹指一瞬,刹那芳华间倘若有人有幸捕捉,哪怕只有一枚花瓣,所制成的木匣也可保存其内里储存之物千年不腐。
这也是青云子给宁娇娇的拜师礼之一。
按照青云子的说法,佛陀优昙开于无妄之海旁,据说哪怕在上界,也是极为难得的。
“你的凤凰骨。”宁娇娇打开了这三界都不得能寻得一个的木匣,光是打开的那一瞬就有金光流淌。
“这东西是很重要的,无论如何——无论是谁,都不能随便给的,你一定要收好。”
仲献玉刚清醒来时,便了这一句。
身体仍在隐隐作痛,仲献玉很清晰地意识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
他想要忆,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在阻扰他,半点都不让他想起。
“……好。”
仲献玉轻轻地应了一声,终于想起了最重要的那件事。
“我人说。”他停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这个开头不太好,于是换了一种说法。
“是那些侍女告诉我的,她们说,不日月山将有一场婚宴。”
这说得不清不楚又没头没尾,却又让彼此心肚明。
如同打开了某种关卡,一瞬间就连空气都变得沉寂。
仲献玉觉得自己的心高高悬起,目光不由自主地锁在面前少女的身上,他攥紧了手指,小指轻微的抽搐了三下,带着几分掩饰得极好、不该为人的忐忑。
宁娇娇一眼便看穿了仲献玉的忐忑。
青年说时的语调比平时快了一分,眼神中更是流转着异的情绪。
这一次,宁娇娇绝不会错认。
她垂下眼,开口时却是答非所问:“宣长老让我时找一下宣小姐。”宁娇娇侧身,着仲献玉弯了弯眼眸,“师兄要陪我走一段路吗?”
仲献玉默不作声地跟在了她身后,两人静静走了一会儿,又她问:“师兄的头发又变黑了,还是用特殊的法子变的吗?”
“不是。”仲献玉轻声,“在受伤之后忽然就黑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宁娇娇笑了下,说:“这是好事。”
她顺着山林幽径而行,如今已经是日落,火烧般的云彩为天空染上了一片绯『色』,像是古时画卷中美人卷起衣摆被定格的刹那芳华,月山崖下南面就是西兆海,浪涛拍壁声混着倦鸟归林时带着羽翼振翅的声响,似是喧闹又似是宁静,晚风袭人,带来了一阵浅淡的香气。
不是馥郁芬芳的鲜花,不是也不是海水恣意无畏的狂妄。
是一阵……浅淡的焚香。
克制,冷寂,如同初初入的孩童玩弄指尖的烟火,忽明忽灭。
宁娇娇又想起了年轻传说中那千年一瞬的佛陀优昙。
如它恰好盛开在了山谷中破败古庙的一角,恰好有人经,将手中烧得只剩下最后一截的残烛放在了它的身旁,那么那时候,佛陀优昙所感受的温度,也该是这的香气。
可这是不可能的,宁娇娇,正如太阳东升日落,河流万江终将涌入大海,四季永驻轮岁月不可倒流一。
佛陀优昙,是只会开在无妄海边的。
宁娇娇好似被人割裂成了两半,一边的情绪波动,隐约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逝,而另一边却是然的理智。
她自己绝不能停留,心中有个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她的目标是飞升。
脱离了这具身体,等待她的会是更广阔的的天地。
宁娇娇想要看看。
“她们说得没错,是有一场婚宴。”宁娇娇自己的声音这么说。
仲献玉一怔,从来温润雅致的青年此刻竟是仓皇地抬起头:“你……”
他的声音太沙哑,就连仲献玉也不曾短短一个字都能流『露』出这的情绪,不等他用更体面的方式遮掩住自己片刻的难堪,又宁娇娇说。
“师兄应该猜了。”宁娇娇望向他的眼底,弯起眉眼,一字一顿。
“是我的婚宴。”
她用最温柔的语调,诉说着最残忍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