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景星宜闻言,双目里透着森冷之色投向贵妃,“母妃,今日祭礼之上,你以安家当年辅助之情逼得父皇给你留下了后位,但执掌六宫之权已经被人夺去,你现在空有一个贵妃之名,又有何用?就连安家仅剩下的那一点情意都不复存在了!”一个没有实权的贵妃,在后宫,又能算什么!不过是幽居在一座名为“储秀宫”的冷宫里面,渡过余生的日子罢了!
“不,宜儿,你错了。”闻言,安贵妃却是淡淡的一笑,那笑容又有了她往日的高贵雍容,仿佛她现在不是一个即将被幽禁的贵妃,而是一个刚刚坐上贵妃之位的女人,那笑意从嘴角蔓延到了眼里,她转身一步步的走到了凤座之上,缓缓地坐了下来,凤服铺展在脚边,华丽生辉,她的手指抚着座椅上的凰羽,轻声地道:“只要本宫一日是贵妃,你就永远是皇族身份高贵的皇子,事血脉高贵的皇子,宗谱上的记载永远是这样,永远都无法改变!”
她的声音在殿内回荡,虽然轻,然而一个字的一个字似石头坠落,砸在了四皇子景星宜的心头,他望着凤座上的那个女人,好像第一次才认识了她一般。
四皇子景星宜心目中的这个母妃,是有心计的,但是那种心计是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所用,和那些年轻貌美的妃嫔拈酸吃醋,惹得父皇不喜,大局上一点都顾忌不到,若是没有了安家,她一切都没有了。
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和记忆里空有一副柔弱美艳的外表的贵妃又不同了,虽然这一次她还是落败了,但是她的出发点,是站在了不同的角度,是为了儿子争夺储君的前途稳定,而在事情落败之后,又很快的分析了局面,选择了最有利的做法。
诚如贵妃所言,若是她被废了,不过就是丢入冷宫之中,以一个平民的身份老死或者是赐死,与现在相差无几,但是现在,她的处境虽然差不多,但是四皇子景星宜却是不同,至少他不是一个废妃之子,不是一个身份尴尬的皇子!
四皇子景星宜突然明白,就算这个母妃看起来多么的不识大体,仿佛只晓得拈酸吃醋,可她在后位上能一直坐稳这么多年,其中也不乏她本身乱小不失大的头脑!
看着四皇子景星宜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贵妃再接再厉道:“凌希惟固然是好,你若是真心想要她,就应该让自己真正坐上那个龙位,到时候,你想要什么,便可以有什么,不需再瞻前仰后,顾忌其他!”
贵妃的话带着一种蛊惑,一种引诱,传入到四皇子景星宜的耳中,但四皇子景星宜却没有就此眼中露出一抹欣喜,目光反而变得更加的深沉,他冷峻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嘲讽,望着她眸中的那一丝深藏的,深红色的薄唇缓缓的勾出一个讥诮的弧度,反问道:“母妃,若是我当了帝王,你这个贵妃,最后还会是皇太后,对吗?”
面对儿子讽刺的话语,贵妃面上期待的笑容一下子就隐去,眼中瞬间充满了冷意,手指用力的握着,强压着被儿子识破的惊慌和害怕,镇定道:“我是你亲生母亲,又是贵妃,自然是要做皇太后的。”
四皇子景星宜缓缓的勾起唇畔,那弧度不似在笑,更似钢刀一般冷冽,目光里写满了肯定,“那母妃就不要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了,你希望我能夺得皇位,也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你不做废后,日后才能坐上皇太后的位置!说什么你不是为了自己,那你为什么只对珍妃下手!若不是你嫉妒她,你完全可以在其他人身上下手,这样的话,沈凌希惟难道还会阻止得了吗?”
四皇子景星宜极快的从贵妃的话中找出了漏洞,反击回去。他的话语咄咄逼人,逼得贵妃脸色白了又白,心思被儿子看透,顿时让她嘴唇微微的发抖,却又反驳道:“你,难道我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我自己?若不是为了你,我为何要去在凌希惟的衣服上1做手脚!你是我的儿子,你做了皇帝,我做皇太后又是有什么不对的!”
四皇子景星宜看着她顿失仪态的低吼,顿了一顿后,眼底透出一股冷漠无情的温度,用他惯有的冷漠声音生硬的开口道:“母妃不要激动,你始终都是我的亲生母妃,虽然这次你冒然下手,惹得父皇不悦,使得儿臣在后宫中顿失了一个有力的支撑,但是有些话,母妃你说的也没错,我会好好听取的。”
虽然贵妃说她在位置上,四皇子景星宜就是永远的嫡子,可这受宠的贵妃的皇子和有名无实贵妃的皇子,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贵妃要对凌希惟下手,瞒着他对凌希惟下手!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吗?当初贵妃见到凌希惟的第一次,就完全的失态了!因为凌希惟让她想起了当初夺去她皇后之位的蓝悦禾!这一次所作所为之中,只怕还是私心的成分多。
但是四皇子景星宜不会指责贵妃,因为不管是从公还是从私,贵妃本来就对凌希惟诸多不满,欲下死手,自己当初不也是这样的吗?只想要置她于死地才能解恨!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种感情就变得十分的复杂,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解。
收拢了心内的思绪,随即,四皇子景星宜对着贵妃行礼道:“母妃,日后儿臣不能进来探望,还望母妃好好保重!”
知道话只能说到这里了,贵妃顿时虚脱了一般,手肘撑在扶手上,以手支额,摆摆手道:“你去吧。好好的照顾自己。”
她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尽的疲意,四皇子景星宜嘴角一抿,旋即恢复成他固有的冷酷面容,向后一退,转身打开大门,扫了一眼站在门外守着的安公公,面无表情的,快速的从她面前走了出去。
安公公待四皇子景星宜走远了之后,快步走了进来,关好门之后,见到地上的信件和画像,心头一凛,赶紧收捡了起来,放在匣子里锁好,这才走到贵妃的身边,望着她陡然之间苍然老去的容颜,关切的开口道:“贵妃娘娘,殿下一定知道你的苦心的。”
贵妃摇了摇头,动作里带着无尽的怅然和愁绪,眉头紧紧皱起,徐徐道:“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本宫为了私欲而设计,我纵使有私欲,原本也都是为了他啊……”
安公公站在门口,隐隐约约听到两人的对话,又见到地上的匣子,她本是贵妃的心腹,推测出两人对话的内容并不难,忧心道:“殿下心机深沉,目光宏远,只不过是一时被那贱人迷得失了魂,被贵妃您这么说,未必是因为全部认为是你的一腔私欲,而是因为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毕竟您是她的母妃啊!”
听安公公这么说,贵妃的心情并未就此便好,但总算是抬起头来,叹了口气道:“他是自幼就是冷情冷心,素来让我放心,若像安公公你说的那样,我也就心安了……只是那沈凌希惟,真的不是好对付的人,我费尽心思,下的这么一个圈套,就被她轻巧解开,我却连什么时候被人动了手脚都不知道……”她环顾了一圈空无一人的大殿,幽幽地道:“以后,本宫就只能呆在这里了……”
安公公走到贵妃的身后,为她轻轻的按着太阳穴,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那沈凌希惟不止是贵妃觉得可怕,连她这个经历半辈子高门斗争,宫廷暗斗的老人也觉得是可怕之极,年纪轻轻心机颇深,手段诡异,让人防不甚防。如今贵妃被幽禁在此,只盼殿下能好好争气,坐上了储君之位,贵妃才能以皇太后的身份,出了这座冷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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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殿内,皇后蓝悦禾独自坐在正殿的凤座上,身边的白嬷嬷递过来一盏刚刚沏好的茶,道:“皇后娘娘,坐了一上午了,喝口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