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身来，走到谭米米身边坐好。

她被执法者问话到凌晨三点，此刻刚从派出所回到家，坐在沙发上，看着地面发呆。

她看不见我。

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因为我喊了她几个小时了，她一点儿回应都没有。

我不知道，刚才的我，是怎么阻止她的。

我不确定，她能不能感受到我的存在。

“小风，是你吗？”

谭米米的手，在空气中寻找着我的踪影。

我配合着她的手，把脸贴在上面。

“你怎么不说话？”她继续问。

“是我，米米是我，能听见吗？”我大声喊着。

在她耳边，我跳到她面前，在她眼前比划着。

半晌沉默，她笑了，捂住了眼睛，更咽地说着：“对不起，我看不到你，我听不到你的声音，也感觉不到你的存在，你在吗？小风，你在不在？”

“咚！”

我打翻了茶几上的水杯。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告诉她，我在，米米，我就在你身旁。

“你在，是吗？小风！“

她笑了，笑得无比开心，我又见到了往日她生动活泼的模样。

她开心地笑了一会儿，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到我身边来。”

我的眼睛里有些灼热。

我不知道作为一个鬼，会不会流眼泪，可我的眼睛里是热的，我的心也是滚烫的。

“小风，要是你能听见我说的话，可不可以，写几个字给我？”

我手指蘸着水。在茶几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我在。”

谭米米猛地捂住了嘴巴，看着我的方向，笑中带泪。

“你过得好吗？”

“好。”

“可不可抱抱我？”

“好。”

我的指尖拂过她的发丝，轻轻拭着她脸上的泪痕。

她的一切，我无法碰触，就像我的一切，她无法感知一样。

“我想看看你，可以吗？”

我愣了，我何尝不想让她看看我，可惜，我做不到。

“对不起。”我回。

她安静了一会儿，笑着摇了摇头，对着空气，描摹我的轮廓，边描边问：“你是在这儿吗？头发？脸？鼻子？眼睛？嘴巴？”

我一一回着。

她眼底泛起笑意，伸手捧起我的脸，在我嘴唇的位置，吻了下去。

“一吻定情，下辈子，还是我的人。”

谭米米笑得一脸纯真灿烂，没有任何杂质。

“我也要。”说完，她闭上眼睛，嘟起了嘴唇。

我想，那个吻，是我有生以来，最怀念，最真挚，最深情，最不舍的一吻。

我对自己说，人生已经无憾了。

……

天空中是凌晨四点的蓝，安静柔美。

谭米米把球球的尸体，埋在公园里的柳树下。

双手合十，祈祷了一会儿，回头问：“小风，你在吗？”

我用树枝，在湿漉漉的土地上写着：“在。”

“太阳要出来了，我们一起看日出好吗？”她起身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头发随意垂落在肩上，脸上是淡淡的笑意。

太阳要出来了，而我也要消失了。

接下来的日子，不能再陪你了。

我看着谭米米，内心忽然平静了下来。

她的脸上没有眼泪，笑容温暖安静，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看她笑了。

我要牢牢记住这个场景，我要让这个瞬间，化为永恒。

当天边泛起金红色的光晕，x提醒我：“该走了。”

我用树枝在地上缓慢地写着：“米米，来生见。”

太阳升起来的那一刻，我的眼里都是金红色的光芒。

我听见谭米米笑着对我说：“小风，一路走好。”

……

太阳照常升起，一个黑衣男人，站在谭米米的面前：“你的愿望达成了。”

“谢谢你。”

其实，早在8月14日那天，x就接到把陆小风带走的命令。

而就在这时，他听见来自谭米米的虔诚的祷告，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他出现在谭米米的面前，告诉她，陆小风成了游魂，又迟迟不肯找替死鬼，今天就是他消散的日子。

让x没想到的是，谭米米居然主动提出，帮陆小风找替身。

又提出用她的余生，换他多在人间逗留24小时。

这样的买卖，何乐而不为呢。

看着一脸释然满足的谭米米，他忍不住问：“真搞不懂你们人类，值得吗？”

谭米米看着他，笑而不语。

x想，或许他永远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

但至少这两个人，让他稍稍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