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倒旋转,公交站台开进了轮船,积水倒流回空中的黑云。整个城市都在说话,时而是数个月的白昼,时而是数个月的极夜。
灯长出了眼睛,往天上看的是射灯,往地上看的是路灯;楼梯生了嘴巴,每下级就会唱歌,他从家里去到4楼,刚好能唱完段音阶;门把手有了鼻子,能闻出面前的人是谁,所以人们再也不用钥匙与锁头。
消防队用水浇灭了太阳,小偷拿角月亮。鱼淹死在海洋,满地都是摔死的飞鸟,它们的内脏流出来,开出了漂亮的花。
路迎酒时常能到死者。
午夜在街头,他的影子分为三,从地面挣脱,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墙顶有猴子,地上是赤蛇,孔雀在月下开屏,有大耳朵的狗趴在街头。这些死在火中的动物悄无声息又回来了,注视他,凝望他。
“过天道眼中的世界吗?”
道声音突响起。
蔡老头就站在街角,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每过秒钟,他的面庞都会改变。
年轻苍老、英俊丑陋……
像是无数人的身影凝聚在了他的身上。
路迎酒已经习惯了这些幻象,淡地回答:“反正都是我想象的,我想它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
“那在的想象中,它是怎样的?”老头追问。
“是井有序的,把世界上的切规划得明明白白。看个物体,就能知道它的起源与去处;看到个人,就能知道他的生老病死。”路迎酒想了想,“毕竟它就是法则。”
老头却摇头:“不对,说的不对。”
“哪里不对了?”路迎酒笑。
老头指向周围:“现在看到的世界,才是天道所的世界。是混乱,是扭曲。”
路迎酒:“嗯?”
“这个世界就是从混乱中诞生的。时间、空间、所有型与魂,对它来说都没有意义,所以也不必‘看’。它需看世界最原初的模样,在混乱之中,窥切的真相。”
路迎酒说:“听不懂。”
老头:“……”
路迎酒又说:“我得了精神病,所以,我默认是我想象出的什么人物,试图向我传教,让我病得更重。”他拍拍老头的肩膀,“如果不是我想象出来的,那看起来比我病得更糟糕,回家吃点药吧。”
老头:“……”
眼看路迎酒越越远,他喊道:“难道不好奇,为什么能看‘天道眼中的世界’吗?!”
“为我有妄想症啊。”路迎酒说,“是我想,我还能看到‘眼中的世界’呢。”
老头:“……”他几乎是气急败坏,“看看的周围!”
路迎酒环顾周围。
那些动物依旧默不声地盯他,眼神幽幽,似是催促。
老头赶上了他。
这回,老头的面容变得年轻英俊,完是陌生人的样子,又开口道:“这些——包括我在内,都是的潜意识,在提醒是时候回去了。”
“回去哪里?”路迎酒问。
“回家。”他说,“去找爱的人,与爱的人。”
“路迎酒,还有人在等呢,的旅途不应该终止在此处。”
“但我——但我们没办法教,如何分辨真与假。”他深深地看向路迎酒,面庞千变万化,“天道否了的切,但这不代表,那些东就真的是幻想。”
“不过,”他笑了,“已经察觉到了吧。”
“扑通、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又是心跳声。
这天,路迎酒顺扭曲的街道回到了家中。
洗澡、吃药、上床。
他又开始做梦。
梦蓝绿色的孔雀展翅,飞掠过空无人的楼宇,尾羽缠阵法的辉光。
梦沿海大桥上,女人独自人与侍从战斗,在到辆烧毁的车子后哭得泣不成声。
路迎酒翻来覆去。
最后的梦境,格在了阴森森的鬼界。
他看身玄衣的男人,英俊而森冷,手扬便是数里的血雾扬起——他遍遍碾碎百鬼,将白骨都碾碎进了泥尘中。最后男人回头,与他遥遥对视,双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又缱绻爱。
“……敬闲。”他在睡梦中喊。
内心逐渐清明。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从梦里醒来时,路迎酒下意识想找到黑猫的踪迹。
在这些疯狂的日子中,黑猫是他的唯慰藉,是他的唯真实。
但是与平常不同。
黑猫没有回应他的呼唤。
路迎酒心想,它可能是被在客厅了,于是下床,拉开了卧室的门。
门把手上是粘稠的液体。
他打开灯看,满手的猩红。
不但如此,整个客厅、整个房间都是血痕,墙又裂开了,59眼睛在其中转动,盯客厅的最中央。
最中央是死去的黑猫。
它静静躺,大滩鲜血从它的身下涌出,涌到了路迎酒的脚边。
【它死了】
眼睛们无声地说。
【现在是真正的独身人了】
路迎酒:“……”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个强烈的念头萦绕在心头:“他是不会这样离我而去的。”
他会永远在我身边,如承诺的那般。
这种割裂感让他的头脑清晰。呼吸顺畅,心跳有,混沌的维变得清晰无比。
路迎酒默不声地过去,跪在了黑猫身边,轻抚过它满是伤痕的躯体。
后他重站起身。
放在其他人身上,黑猫的死,肯是压垮骆驼的最后根稻草。
但他的维早已不同了。
他不顾那些惊悚的眼睛,回到卧室拉开抽屉。
抽屉里是厚重的笔记本。
打开,满页都是密密麻麻的符文和阵法!
——这些东,都曾出现在他的梦中。
但那些梦模糊又暗淡,连人脸都看不清,更别提精细的、足以叫任何人发晕的阵法纹路了。他每次到,都是匆匆眼瞥过,根本没多余时间细细观察。
再说了,以他的精神状态,连日常息都有难度。
但是他竟把那些阵法画下来了!
甚至没有半点差错!
路迎酒在每个癫狂的梦境中、在那些匆匆瞥中,记下了复杂的线条。
没看清的地方,就凭借理论知识、本能、或许还有点潜意识中的记忆,凭空描绘出来。
就这样,在数个月的时间中,他以种不可能的方式,慢慢复原了四个阵眼。
此时此刻,他提笔,补充上阵眼的最后个部分——那是他在刚才的梦中所到的。
阵眼的图形相连接,勾勒出孔雀、猴子、犬耳兽类和长蛇的模样。正好与他遇的动物,对应。
这不可能是巧合。
也不可能是他的臆想。
针眼已经完整,他便看出了端倪:这四个阵眼的意义,是为了守护。
守护某种物。
比如说……深陷幻觉中的人。
路迎酒深呼吸口气,放下纸笔。
这么多天里,他第次真切感受到自己是活的。
他长吁口气——
“路先生,您还有妄想吗?”
“路先生?”
“您在听我讲话么?”
诊所的阳光和煦,女人推了推眼镜:“您有坚持用药吗?”
“……没有。”路迎酒回答,“我把药都丢掉了。”
女人倒吸口冷气:“您怎么能这么做!如果您的病情加重,就被强制送医了,为了您的健康考虑……”
“我是谁?”路迎酒问。
女人:“……啊?”
“我是谁?”路迎酒再次问,身子前倾十指相抵。
尖塔式手势。
代表了自信与进攻性。
他面无表情地看女人,这刻,病人与医师的身份已反转。
女人明显慌乱了下:“您是我的病人,为严重的妄想症在接受治疗。您虚构了个是鬼怪的世界,而您是所谓的‘驱鬼师’。”
“所谓的‘驱鬼师’。”路迎酒笑了下,“那我很好奇,符纸对有没有效果呢?”
符纸飞出,在女人惊恐的目光中开始燃烧。
火势迅速蔓延,点燃了整个诊所,也点燃了整个世界。人们被灼烧到惨叫,身上爆出眼睛,而路迎酒静静坐在赤红之中。
他说:“有两个败笔。”
“第,低估了我的能,没想到我能复原阵法,也没想到我有那么多牵挂的物。再怎么说我也是天才对不对,这样轻视我,会让我很不兴的;”
“第二,让‘敬闲’死了,试图给我致命的打击。但是他怎么可能这样死去呢?他那么强大,无所不能,承诺说永不会离开我,而我愿意相信他的切。”
“再说了,就算是死亡,”路迎酒笑了笑,“那么个恋爱脑,不死在我身边的话,恐怕都会耿耿于怀吧。他不可能允许这种情发生的,他想死在我的怀中。”
女人已回答不了,被烈火吞没。
路迎酒张开手,手背上有道旧伤,是与鬼怪厮杀的勋章;他舒展筋骨,颀长的身躯带身经百战的量与优雅;他抚上心脏,心脏砰砰跳动,是腔未凉的热血与真诚。
这些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是他直没注意到而已,是他直被蒙骗了而已。
无数张面庞闪过。
敬闲、叶枫、楚半阳、陈正、陈笑泠……
火光熊熊燃起,倾覆了这虚幻的世界。
他心想,我热爱的这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们在等我回家呢。
……
百鬼依旧在空中涌动。
幻象中是数个月的时光,而现实里,过去了短短的秒。
在这秒内,路迎酒的身影被团浓雾吞噬了。
浓雾里是极端的黑暗,唯有道光束从天而降,落在他的面前。
光束中,半透明的金色人形缓慢降临。
它的面庞、身形不断变化,最终与路迎酒模样,胸腔处则是颗殷红的心脏。
“扑通、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心跳声传出。
它伸手,近乎温柔地抚上路迎酒的面庞,俯身与他额头相抵。
【来吧】它无声地说。
金色光芒逐渐与他的躯体融合。
而下秒,路迎酒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等人形反应过来,他的左手铁钳般地掐住它的脖颈,而右手紧握住心脏。
“扑通扑通扑通!”
心跳加快,人形狂乱地挣扎。
“没想到吧。”路迎酒目不转睛地盯它,勾起嘴角,“我回来了。”
请神的痕迹席卷,他的眼眸染上银光,徒手捏爆了砰砰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