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是雪晴,”二龙回答,“阳光让松针上的雪融成了一个个冰锥,不时的会掉落,插在地面上。”
“那也就是说,这些匈人不可能是被暴风雪杀死的,”断修回头看了一眼蜷缩在马背上的陆木说道:“那就是还有别的东西,更可怕的东西,或者是这可怕的黑夜。”
陆木感觉这年轻人真的不可理喻。他再也不想跟他再做任何争辩了。
“木叔,来!前面带路,我要亲眼看看这些被黑夜杀死的这些人,”断修却自信满满的命令道:“二龙你留下,就此处做个营地,很快我们就会回来。”
陆木听到命令,知道此事仍旧没有结束,他真想掏出他那把短刀一把捅了面前这个年轻人,但他却是一名军官,又不得不去照做。
“我们应该走快点,”断修在身后不停的催促着。
“我的马可没那本事,”年龄与阅历,让他不耐烦的说道:“要不你走到前面试试?”
断修很明显不屑于回答这位老兵的话,但断修心里也明白,如果在这里把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兵激怒了,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于是他们暂时停止了争执,沉默了好一会儿,一前一后,默默的前行。
暮色低沉,天上的残月映射着树顶的积雪,掺杂着黝黯高大的树影,在地上印出模糊的深深浅浅的迷雾,像天上的银河洒在地上,遥远而深邃让人无法逃离。
他们大约走了一二十里的路程,便远远的看到了前方的确有一处山脊。
陆木突然在一处山脊前停了下来,下了马。
“怎么停下来了?”断修问。
“前面快到了,翻过这道山脊,下面就是一个山坳,不适合骑马,最好步行,”陆木一边解释,一边准备把那匹长毛马栓在一根低垂的树根上,突然他动作停了下来。
“又怎么了?”断修吓了一跳。
“别说话,你听!好像有什么声音!”陆木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断修秉着呼吸,慢慢的抽出长剑,也突然感觉四周有些异样,好像有些生命就在周围移动。
但真正静下来时,四周却静悄悄的。
“你是不是又搞错了?”断修瞅了一眼陆木模糊的脸,然后埋怨道:“你这也不是第一次搞错。”
“我错一次,你就没命了”陆木瞟了他一眼愤愤的收起短刀,“我们应该生一把火。”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断修打断他的话,也把剑收回剑鞘,“不过看来你是真的怕黑!”说着瞅了一眼陆木。
月色里,他希望看到了那张被他气得已经扭曲了的脸,折磨这位老人,让他感到快乐,并说道:“不准生火!难道除了害怕黑夜,还怕死人么?”
“在这深林里,很多东西都比死人更可怕!”陆木对面前这个年轻张狂的青年真是无可奈何,咬着牙说道:“例如熊、狼……包括异兽……。”
“异兽很少主动攻击人,你这都不懂,”断修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不准!这是命令!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哼!”陆木冷笑一声愤然的说道:“恐惧与无知根本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老人抽出短刀,一个人走上山脊,一直走到那块大石头旁。
低矮的树枝不停的拂过他们的衣服与短剑。他们爬上山脊趴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夹满积雪的草丛里往下望去,山坳中高大的树木已经褪去,亮出一片低洼的平地。月光洒在平地上,映出营火燃烧过的圆圆的痕迹,高高低低散落在被雪覆盖或者裸露的岩石营地周围,在月光下显得斑斑驳驳。
“这就是匈人的营地了,”陆木小声的说道,同时感觉喘不过起来。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咚”的跳个不停。
“你说的横七竖八的死人呢?”断修问道,说着从草丛中爬了起来,身上的软猬甲发出悉悉索索的金属的撞击声。
“这……”陆木真的无法解释,“快趴下,”陆木赶快说道:“有点奇怪!”
“当然有点奇怪,”断修把陨铁剑拎在身后,朝着山坳里的营地一深一浅的走了下去,“在你眼里,一切都那么奇怪与恐怖,这不就是一片空营地么?”
陆木无法用语言说明眼前看到的一切,他极力想解释明白为什么成了一片空营地,但是却徒劳无功,“怎么会这样?”他暗暗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希望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最后他的视线又落在了一把丢弃在一间石头砌成的营房门口斧钺上。
“陆木,快起来!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断修命令道:“赶快起来,来看看把你吓的差点尿裤子的东西。”
陆木很不情愿的从雪草丛中爬起来,远远的盯着那把斧钺,心里依旧异常的疑惑,“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就这样随意丢弃了呢?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你去检查下左面的那间营房,这面的……看看有没有吃的……”说着断修走进了一间营房,声音也淹没在房间里。
陆木朝着那间丢弃斧钺的营房走去,刚拎起那把斧钺,营房里突然传出簌簌的响声,紧接着便抢出一团黑影子冲着他扑了过来。陆木大吃一惊,把手里的斧钺撇了老远,嘴里大叫一声:“完了!”一屁股蹲坐在雪地上。
只见一只红色的九尾狐狸受到了惊吓,慌忙中,朝着陆木撞了过来,然后又慌不择路的朝着另一方向一溜烟卷着残雪逃跑了,轻的感觉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红的想一团漆黑的碳。
这一切都被刚从营房里出来的断修看在眼里,等他明白过来后,突然想笑,但又笑不出来,“一只小异兽……哈哈……居然,居然,”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石头,憋了半天,“把你吓成那样。”
终于他摁着肚皮大笑出来。
这怪异的笑声,穿出山坳,刚到达山脊上,只听见“轰”的一声传来一阵闷响,二人顿时吓的都屏住了呼吸,不约的朝着响声望去,只见一片白色的雪雾弥漫在山脊上,缭绕的像梦境中一样不太真实。
“你去看看怎么回事?”过了好一会儿,断修突然命令道。
陆木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拎起丢在地上的斧钺,虽然不情愿,但也朝着那块熏黑的大石头的背后慢慢的走去,然后绕着大石头的另一面,消失在石头后面。
“是雪,”过了一会儿石头后面传出陆木的声音:“是树上的雪,掉下来了!”
听到这,断修又忍不住接着笑了起来,笑声在山坳里环绕,反复,像一群人在大声的嘲笑着。
“你还是爬到树上放哨吧!”断修又开始一边笑着一边大声的说道:“看看周围有没有营火。”
陆木听到断修的话,只能无言的转身,然后找到一棵便于攀爬,枝叶茂盛的樟树,刚一伸手便想骂娘。原来这树干在这样的冬夜,不但湿粘,而且冰冷刺骨。陆木只能把短刀咬在嘴里,抱着湿滑的树干艰难的往上爬,茂密树叶上残留的积雪,冰冷的贯入他上扬的脖子里,像针扎一样疼。在断修的笑声里,他一面往上爬,一边把自己认识的神都在心里默默的都搬出来祈祷了一遍。等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落脚的树杈上坐稳时候,他突然意识到那刺耳的笑声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拨开浓密的树枝,远远的向营地望去,这一望差点把他吓的从树上掉下来。
只见刚刚那只九尾狐慢慢的朝着断修逼近,通身燃烧着熊熊的红色火焰。
陆木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异兽,而且异兽也从来不主动攻击人。
断修高高的举着那把陨铁剑,清晰的亮银的锁甲,在月夜里悠悠的反射着这只异兽奇异的红色光亮。
紧接着深林里传来一阵松树树枝的折断声,一团巨大火焰朝着山坳缓缓的驶去,最后一个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巨大龙头拖着虎身来到断修面前。
陆木本想大声呼喊断修,但恐惧让他张开的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紧紧的抱着湿冷的樟树树干,面颊贴着冰冷的树皮,粘稠的树液从脸颊上一道道滑落。
只见断修大喊一声,“神农国万岁!”此时,他才真正的成人,像一个真正的武将,举着那把陨铁剑朝着一只萤光九尾狐砍去……
一团红色的如散落的红色玛瑙的火球,在九尾狐倒下的那一瞬间被那只龙头收走,紧接着又有更多的火球被释放到地面,变成更多的燃烧的九尾狐。
一只、两只、三只……密密麻麻,不计其数,围着断修不停的旋转,犹如深夜里突然绽放的烟花。
“兽王降世了,”陆木不禁大吃一惊。
一阵刺耳的尖鸣声划过天际,这声音尖细刺耳,声音穿透山坳,向深林深处传去。陆木感觉耳膜一阵刺痛,接着便感觉头晕目眩,失去知觉,翻身从树干上掉了下来,没入深深的积雪里。
树影山光,上下一碧,夜冷风急,月华如水。
等陆木再次醒来时,那只红色怪物早已不知去向。
陆木撑着冻僵的手指艰难的爬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走到死寂的山坳中。
远远的就看到散落一地的焦黑的锁子甲碎片。山坳的中央,断修已被烧焦,深棕色的双眸变成了两个黑洞,高挺的鼻梁不翼而飞露着鼻骨,单腿跪着像一名真正的武将,上半臂露着交叉的漆黑肱骨,马靴粘在那骨头上,暗灰的羊毛衣裤与卷毛外翻的黑亮的硬皮貂皮手套早就成了碳灰,上面还挂着几片软猬甲。手骨握着那把插在泥土里的陨铁剑。
在月色里,却依旧光亮,一闪一闪,反射着惨白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