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凤能看得出来,苏景骞不是在故弄玄虚,他那番笃定的,胸有成竹的模样,无端给人一种绝望之感。
“可惜你的守护,她并不想要。”
转身,正要离开,身后之人却突然说了一句:“你注定活不过二十四岁,明年此时,或许我会怀念今夜与你的一番长谈。”
他的脚步蓦然一顿,像是有只手,狠狠在心脏上掐了一把,痛得难以呼吸。
顿了顿,侧过身,从容道:“苏景骞,也许到了明年,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苏景骞没有再接话,静静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
前世,他与这位汐国皇太子并无交集,只知道他得了一种很严重的病,倾天下名医圣手之力,亦无可挽回,终是于二十四岁那年的秋天,于皇家别院病逝。
当时,他的事迹几乎很少有人知道,或许,只有在他身边伺候的宫人,才会或多或少,对他有些微的了解。
他病逝后,那位摔残了腿的小皇子被立为储君,两年后,登上帝位。
此后,不论在其他三国,还是在汐国,这位前太子留下的痕迹都少之又少,没有多久,就被世人所遗忘了。
他曾替他惋惜过,那样的年纪,风华正茂,却只能整日整日,孤零零地躺在别院,直至生命的完结。
如今,他依旧替他惋惜,有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陪着他,可惜,最终他还是难逃死亡的命运。
凰儿会难过么?
会为这个前世未有任何交集的陌生太子而伤心么?
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但又是让他感到无比庆幸的。
或许,自己真的很自私,骨子里有着令人憎恶的狠毒心肠。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能陪在她身边,护她一生一世,这才是他唯一的愿望。
第二日。
日上三竿,祁凰才从床上爬起来。
明明昨天睡得那么早,怎么反而睡过头了呢?
急急忙忙洗漱完毕,赶到正厅,楚凌风已在厅内等她许久。
“对不住,我睡过头了。”抓抓脑袋,原本就梳得乱七八糟的发髻,被她抓得更乱了。
萧凌风无语地盯着她的脑袋:“罢了,反正已经晚了,吃过午饭再出发。”
她笑得尴尬,让人家平白等自己一早上,这事想想就内疚。
“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你赶紧回房重新梳洗一遍,我们这次出门,为了方便行走,你还是继续女扮男装吧。”萧凌风递给她一个包袱:“这是给你准备的衣裳,你看看合身不?”
祁凰打开瞅了一眼,乐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款式?”不同于富贵之家的华丽锦衣,这一套衣衫颇有江湖侠士之风,没有多余的装饰,也没有那么考究的花纹。交领窄袖,线条流畅,整体给人一种利落之感,行动起来极为方便。
“直觉。”
祁凰不信,他要么是猜的,要么是向容凤打听的,直觉这种说法,太不靠谱。
祁凰虽不相信萧凌风的回答,但萧凌风却的的确确没有说谎。
一开始,他本打算给祁凰准备富家公子哥的锦衣华服,后来想想,或许那种衣裳她穿腻了,就将山庄的弟子服稍作改良,拿给了她。
没想到,正巧投其所好。
换完衣裳,吃过午饭,祁凰决定去找苏景骞道别。
谁知到了他养伤的地方,却不见他的人影,问了照料他的下人,竟说他一大早便离开了。
就这么走了?
虽然这是迟早的事情,但乍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惊讶。
以为至少要花很长时间,他才能放下这段感情,没想到,他比自己想象的更果决。
虽然心里有些小小的黯然,却还是为他感到高兴。
能放下过往,重新开始,于他而言,像是一次新生,自己也少了一份愧疚,不管对谁,都是一件好事。
心情顿时轻松起来,只希望,今后江湖路远,他能活出属于自己的人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你去找苏景骞了?”山门前,容凤一身浅蓝色绸衫,窄袖短摆,与以往的清贵高雅不同,此刻的他,多了几分洒然的干练,习惯披散的头发,也高高竖了起来。
像是觉得他今日装扮太过素雅,祁凰走到他身前,从袖中摸出一支羊脂玉簪,插进了他的发髻,退后几步来回打量,满意颔首:“不错不错,这样就不显得单调了。”
他抬手,摸了摸发上的簪子:“哪来的?”
“买的。”
“这几日你没有离开山庄。”
“很早以前买的。”她上前,牵过他的手,朝山门另一侧的马车走去:“我刚才的确是去找苏景骞了,但你别多心,我是去向他道别的,出于礼貌,我也不能不告而别,对不对?”
他笑了笑,其实她根本不用解释,他什么都明白,但既然她解释了,便代表她在乎自己的想法,他只有高兴的份,没有不悦,“我知道,你只把他当朋友。”
她有些惊讶,这个醋坛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度了?“不过他已经走了,没来得及说声保重。”
容凤看着前方:“他不会走。”
“什么?”
“没有决出胜负前,他是不会走的。”他侧首,对她微微一笑,翩然出尘。
她脸颊红了红,别开眼:“你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就当我在瞎说吧。”他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
今天的容凤,好像有些奇怪,但她又说不上究竟哪里奇怪,只是觉得,他眼睛里的神色,似乎特别委顿,不如往日的清明,让人心惊。
走到马车前,她伸手去撩车帘,刚要招呼容凤一起上来,却唬得又从马车上退了出去,“凤凤,咱们去坐另一辆马车吧?”
他狐疑地看着她:“为何?”
不等她出声,马车的车窗前,就探出一个脑袋,温润清泽的声音随即传来:“凰儿,怎么不上来?别让萧庄主等急了。”
她哭笑不得,看看马车,又看看一旁的容凤,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一躲。
好吧,是她蠢,是她笨,是她异想天开,又傻又天真,苏景骞怎么可能会走?怎么可能会如此简单轻易就放下那份感情纠葛?怎么可能就此海阔天空,江湖高远,山水长流?
容凤环抱双臂,唇角微勾,笑意古怪。
似是在对她说:瞧瞧,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还真是会招蜂引蝶。
冤枉,真心冤枉,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怎么知道苏景骞会如此执着?
自己有什么好,值得他巴巴念着,死活不肯放手?
若她是苏景骞,想都不会想,肯定娶周淑柔。
比温柔体贴,周淑柔强过自己,比琴棋书画,自己又差人一大截,再比身份地位,她和人家更是没得比。
苏景骞到底在坚持什么?
“凰儿?”苏景骞向她伸手,目光脉脉,语气含情。
她像被吓到了似的后退了一步,正好撞进容凤怀中。
有力的双掌,握住她的肩头,耳边传来温和的声音:“看来苏公子是打算与我们同行了,既然如此,凰儿不妨成全了他的这个心愿。”
是挑衅?还是宽容?
是针对,亦或是施舍?
容凤的口吻很不对劲,苏景骞的眼神也很不对劲,更不对劲的,是她现在的心情。
老天爷这是玩她玩上瘾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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