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轩蹲下，歪头看着女孩，怕吓到她，小声道：“我住楼下0602，我叫陈雨轩，咱们之前见过的，记得吗？”

女孩颤了颤，微微抬起头，本来廊灯就昏暗，女孩又缩在她的影子里，显得更暗了些，不过这并不妨碍陈雨轩看清她那噙着泪的眼。

女孩在哭，蓝白相间的校服袖子湿了一大片。

陈雨轩这才注意到，她校服上的标牌是市附中。

重点中学，看来女孩学习还不错。

陈雨轩举了举手里的碗。

“虽然椰子鸡不是新做的，不过面是我刚下的，要不要吃点？”

女孩不像第一次那么怕她了，抱臂露着一双泪蒙蒙的眼，摇了摇头。

陈雨轩也没勉强，把碗放到了她旁边地上。

“我帮你联系锁匠，把门撬开，你先回家，行吗？”

女孩瞬间睁大了眼，狠摇了两下头。

“不！不行！”

看到女孩反应这么激烈，陈雨轩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你要是还等不到家人，可以去楼下找我，我一个人住，没有别人。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先跟对门的奶奶说一声，或者跟门口的保安报备一下。”

有别人知道她去她家，她肯定不敢对她做什么，再说，走廊还有监控，这就更安全了。

陈雨轩说完想说的话，起身回了家。

她从来都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尤其那女孩的家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不管，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陈歆沫的关机让她觉得有点寂寞，也或者看着那女孩让她想起了她孤独的中学时代，她突然就有点儿于心不忍。

反正都是楼上楼下的邻居，这点程度的帮助也算适度，那碗面，她吃就吃了，不吃也无所谓。

陈雨轩回到家就没再纠结女孩的事，收拾了会儿屋子，又洗了几件衣服，顺便观察着仿生神经元培育情况，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快十二点了，陈雨轩打着呵欠上了楼，刚脱了衣服准备洗澡，楼下传来门铃声。

她又套上衣服下了楼，先按了可视电话看了眼，女孩背着书包抱着她的碗站在门口，碗里已经空了。

陈雨轩不自觉勾了下唇，探手开了门。

咔哒的一声开门声，在这寂静的夜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女孩紧张地攥紧了碗，门还没大开，她已经埋着头伸直了手臂，直直把碗连同筷子举到了她面前。

“谢、谢谢姐姐，等我有钱了，会付钱的。”

陈雨轩接过碗，女孩微微欠身鞠了个躬，拽着书包带转身就走。

书包还在身上背着，显然她没等到她的家人。

陈雨轩单脚跨出门，看着她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电梯前，探手按下电梯，突然道：“要是家人还没回来，不如来我家坐会儿？”

女孩远远地转头看向她，摇了摇头。

陈雨轩又道：“我借你手机，你可以给家人打电话报备一下，或者……写张字条贴在门上也行。”

长发老太说过，女孩不敢给家里打电话，那不打电话，留个字条应该……行吧？

陈雨轩突然又想起长发老太说过的一句话。

她道：“你刚刚蹲在角落，书包蹭着墙了，都蹭上脏了，要不要来我家洗一下？”

这话一出口，女孩迈进电梯的腿突然滞住了，缓缓又退了出来。

女孩显然在犹豫，有犹豫就说明有希望，陈雨轩趁热打铁道：“等洗了书包，用吹风机吹干，你再回家看看家人回来没，这样可以吗？”

女孩又犹豫了片刻，这才背着书包回来，这次终于抬头看向了她，逆着走廊凉白的光，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又澄澈，巴掌大的小脸带着一点拘谨。

“谢谢姐姐。”

“这是你第三次跟我说谢谢了。”

陈雨轩笑着让开门，女孩咬着唇，拽着书包带，先探头朝里张望了两眼，确定没看到其他人，这才小小声说了句“打扰了”，迈步进去。

陈雨轩给她拿了一次性拖鞋，小小的脚穿进均码的拖鞋里，越发显得女孩脚小腿细，沉甸甸的书包就像一座大山。

女孩走到茶几边，终于取下来书包，拉开拉链，一本本书掏出来，规规矩矩摆好。

陈雨轩想起自己中学时，课本什么的都是留在学校的，每天只背着作业回家，不由问了句：“这么多，怎么不丢学校点儿？”

女孩僵了下，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地放下最后几本练习册。

陈雨轩看了眼她跛着的左腿，懊恼地微蹙了下眉。

她不该问的。

陈雨轩转移话题道：“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几岁了？”

“我叫凌……”

女孩顿了下，拉开书包侧兜，掏出修正液一些小零碎，这才拎着空书包转头看向陈雨轩。

“我叫凌灵，初二。”

没说自己几岁，只答了初二。

凌灵刷好书包，又借了吹风机吹干之后，并没有多留，倒过谢后，装上书就走了，彼时已经凌晨一点多，她家人应该已经回来了。

第二天起来，仿生神经元已经培育得差不多了，这是种类似菌丝的活性物质，可以让AI不需要设定程序，直接做出类似人类五感的反应。

比如摔跤了会皱眉表示痛，冷了也会缩脖子搓手表示冷，难过了还会流眼泪。

只是，仿生神经元成本不低，且植入后每隔十天就要进行一次保养，最长一年就要换新，普通人一般不会给机器人装这个，没有太大的意义，且费钱，真想要逼真的反应，普通晶丝就足够了，又耐用效果也很明显。

比如可乐体内装的就是晶丝。

晶丝和仿生神经元的最大不同就是，晶丝的反应是假的，类似于牵线木偶身上的线，触碰到不同部位，AI就会被晶丝牵动做出不同反应，而仿生神经元则是通过菌丝感受到五感，再传送给系统，系统指挥机体做出反应，这类似于人类的神经元感受到五感，再传送给大脑，大脑指挥身体做出反应。

仿生神经元到底能不能让AI真实感受到五感，这在业内一直是个争论不休的难题。

正方认为这和人脑指挥人体反应原理完全一致，所以AI能感受到真实感受；反方则认为，系统不能和人类复杂的大脑相提并论，就像剪掉指甲人类感觉不到痛一样，就算给AI植入这种有生命的活性菌丝，也不能让机器人感受到真实感受。

陈雨轩一直持中立态度，在没有确凿的论据前，她不会轻易下结论。

这次她之所以想给陈歆沫装仿生神经元，除了一部分私心之外，于公，也是因为陈歆沫的系统和其他AI都不一样，且陈歆沫的逻辑程序不受限，这对于研究仿生神经元的真实反应或许有帮助。

植入神经元需要在高倍显微镜下进行，还需要熟知AI的每一个具体构造，以及人体神经元分布，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需要全部植入完才能结束，否则前面植入的菌丝就会全部死亡。

陈雨轩从早上八点做好准备工作开始正式植入，一直到晚上九点，整整植入了十三个小时才全部结束，这还是她历史记录最快的一次。

腰酸背痛胳膊抽筋地从工作室出来，陈雨轩什么也没做，先上了个洗手间，为了这次植入，她早上起来连口水都没敢喝，怕的就是突然内急影响植入。

从洗手间出来，擦干湿漉漉的手，她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刚喝了两口，还没想好晚饭吃什么，门铃响了，小凌灵居然来了，依然是低着头，依然是带着拘谨。

“这是昨晚的饭钱，不知道够不够，不够的话，我明天再来。”

看了眼她手里的二十块，陈雨轩笑着摇了摇头。

“就是一碗面条而已，要什么钱？”

小凌灵大约是不习惯推来让去的，咬着唇又递了递，见她还是不要，就收了回去，想了想，从书包里翻出一盒纯牛奶递了过来。

这次陈雨轩笑纳了。

“晚上喝牛奶有助睡眠，你送的正是时候，谢谢了。”

这话成功换来小凌灵一个腼腆的笑。

陈雨轩看了眼她沉甸甸的书包，问道：“刚放学？这次不会再进不去家吧？”

小凌灵刚刚露出点的笑意僵了下，礼貌地跟她告别。

“我回去了姐姐。”

陈雨轩心细如尘，并不戳破，追到门外道：“我家就我一个人，平时特别无聊，你有空可以来找我，能陪我一起吃饭就更好了，我先谢谢你了。”

小凌灵跛着的身影顿了下，缓缓转回身，十分不好意思道：“那……那我能借姐姐的地方写会儿作业吗？”

陈雨轩笑道：“当然可以了，正好，我一个人吃饭无聊，咱们一块儿吃个饭。”

那之后，凌灵每晚下课后都会过来她这边，每次都会带一盒纯牛奶，有时也会带点路边买的关东煮或是烤红薯之类的小吃，两人一起吃。

于是，周一的晚上，改造成功的陈歆沫终于充满电自动开机后，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自己的新身体，一出工作室，就看到她的主人和一个漂亮的女人吃同一串烤鱿鱼，还有说有笑。

陈歆沫：“……”

【AIR001陈歆沫：可乐，我被绿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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