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拔高音量,把地上一众大臣吓瑟瑟发抖。他又接着道:“这种事,哪里有,正是应该明令禁止,让百姓不为这些习俗所误。”
“张奇逢”康熙看向地上跪着的官员,“朕命你即可在此处修筑围墙,且派更夫守护,严谨有人再来此处舍身跳崖。”
张奇逢赶紧领旨谢恩,康熙便带着儿子往回走:“起来吧。”
听到阿玛的话,胤佑惊恐的情绪这才慢慢的平复下来。想到这里以后修筑起围墙,还有更夫守着,不会有人再来跳崖,他心里好受多了。
从舍身崖下来,康熙又带着儿子前往东岳庙,亲自祭拜泰山之。随后众人过午膳,便继续向东赶路。
这一路下去再没有像济南府这么大的城镇,也没有什么名胜古迹可以游览。于是,接连几日真的是马不停蹄的赶路。
康熙打发时间的方式是批阅奏折,然后向他的大臣们传口谕,要不是将随行官员叫来谈公事,在也没什么国事可以『操』劳他也能皇贵妃聊上好半天。
太子呆在自己的马车里,认认真真的朗读加背诵他的《礼记》,皇贵妃时不时要派人送些心,水果过去,顺便提醒他,马车颠簸,不要总是看书,要适当休息,看看远处,缓解视疲劳。
唯一事可做的人是胤佑,荒山野岭的景『色』一样,他也没什么兴趣,只有抱着那把剑『骚』扰小剑灵,让他陪着自己聊天。
小剑灵烦死他了,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不是吃是玩,这要是长大了,活脱脱是个游好闲的纨绔子弟。
有时候在是待聊,胤佑也会按照他说的心法去练习,不过也不知道是他身体发育跟不上年龄,还是根本没认真练,时常练着练着睡着了。
睡着了里还抱着那把七星,小剑灵在梦里也不放过他,让他接着练。
不过一觉醒来,胤佑总会觉清气爽,小胳膊小腿儿似乎硬朗了几分。
五日之后,他们来到郯城县,住在一个叫红花铺的地方。
这里已经到了黄河沿岸,漕运总督邵甘及地方官员前来迎驾。康熙见了他还有些诧异,本来说好大家在宿迁见面,怎么跑到沂州来了?
圣意难测,人家百十里路跑这么一趟,拍马屁还拍到了大腿上,倒是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敢言语,只能灰溜溜的往回走。
到了黄河,当晚在行营胤佑吃到了这一路以来最让他满意的一顿饭。
他最喜欢吃鱼,饭桌上正巧有一道清蒸鱼,鱼肉鲜嫩肥美,小家伙吃眉开眼笑,米饭多吃下去一碗。
吃完之后他却不高兴了,一个人坐在桌旁,耷拉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康熙端着茶盏问他:“你又怎么了?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太子坐在一旁温书,听到汗阿玛的话也抬起头来,看向小团子。
胤佑蹙着眉心,抬起头来看向阿玛,欲言又止,最后又把头低了下去,眼睛里竟有了泪花:“我想乌库玛嬷了。”
他爱吃鱼,所以慈宁宫的小厨房经常为他做清蒸鱼,每次太皇太后笑呵呵的看着他吃,叫他多吃一些。
今晚吃鱼的时候吃倒是开心,可开心过后他忍不住开始念乌库玛嬷,最后竟然还掉了几滴眼泪。
康熙感念他一片孝心,倒是没有训斥他,而是招招,将儿子叫来身旁:“老祖宗此刻在宫里,她素来最心疼你,咱们现在离紫禁城那么远,你说怎么办?”
胤佑想了想,问道:“能不能,把咱们晚上吃的那个鱼,也乌库玛嬷送一条回去?”
康熙转过头去看向胤礽:“太子意下何?”
胤礽笑了笑:“那自然好,再加些当地特产水果,一乌库玛嬷送些回宫。”
康熙满意的头,果然派人向太皇太后送上黄河鲜鱼,以及一些地方特产鲜果,命人沿途谨慎些,莫要耽搁,以最快速度送达,不延迟。
再往下走,是本次南巡的主要任务。康熙叫来河道总督靳辅商议此事:“黄河屡次冲决,良久以来祸患沿岸民众,朕这次来的目的是要看看现在的形势,视察河堤修筑进展,从明日开始吧。”
第二日,他带着太子一起去巡视河工,后面又跟着一条小尾巴。康熙欲要阻止,却看到太子为他戴上帽子,系好披风,心知从带着他走出紫禁城的那一刻起,这条小尾巴甩不掉了。
河堤上风大,胤佑紧紧地拉着太子哥哥的,生怕一个不注意,自己被河风刮跑了。
黄河治历来是各朝各代皇上的心病,康熙当然也不例,甚至比别的皇帝更加忧心,自己查阅了许多关于黄河治的书籍,向靳辅提出意见,又把太子叫过来,听听他的想法。
太子做了这么长时间准备,亲临现场,看到自向东汹涌奔腾的黄河仍觉震撼非常,但皇父问起,他便将自己的想法条分缕析的说出来,康熙听后甚为满意。
皇贵妃仍然留在行营,这一路上,有多少地方官员前来迎驾,有多少命『妇』前来拜见皇贵妃。
大抵是老爷夫人们知了皇贵妃在直隶、山东两地收受不少礼物,到了江苏大家也不甘落于人后,命『妇』们纷纷向皇贵妃敬献礼物。
等康熙视察黄河回到行营,皇贵妃将一个盒子递到了他的里。康熙只打开看了一眼,里面躺着一件金簪,但一看料做工便知绝非普通金簪,那种璀璨夺目的华丽美感,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了。
皇贵妃还没说此物是谁所赠,康熙便咬着牙从嘴里吐出两个字——邵甘。
漕运总督,顾名义是负责从河道运送官粮的官员。虽然不比八大总督那样的封疆大吏,但也大差不差,绝对是个权力大油水足的肥差。
康熙还在京城的时候收到了不少弹劾他的密奏,这一路过来,也听到不少人反应他的问题,那天见到他跑到沂州接驾老大不痛快,没想到他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皇贵妃却说:“他正是认识到自己那日冒犯了圣上,这才让夫人前来说情,要臣妾在您跟前美言几句。”
康熙将盒子往桌上一扔,什么也没说。
这一路康熙在苏北足足考察了十二天,每到一处,要亲临黄河河堤现场。
胤佑从马车车窗看出去,看到那些运送石土,夯筑堤坝的劳役在辛苦,十月中旬的天气赤&『裸』着上身大汗淋漓。
别说是他一个孩子,连康熙看了也于心不忍,多次停下马车,亲自前往慰问,把靳辅这些河道大臣全叫来跟前,要他们严防有人贪赃枉法,克扣劳役工钱,务必保证每人能拿到足额的银两。
在宿迁的时候,不少老百姓在道路两旁叩首迎驾,康熙还特意叮嘱随行官员,老百姓若有冤情,或是举报当地官员有贪腐行为,尽可以报上来。他还直言,总督巡抚,贪腐问题最为严重,还互相包庇。吓一种大臣瑟瑟发抖,没有一个敢吭声。
而后不久,漕运总督邵甘被押送到了康熙面前:“你到任以来,为老百姓没干多少事,银子倒是没少往自己口袋里装。”
邵甘立刻跪下来,连连向皇上磕头喊冤,一把鼻涕一把泪,真情感的表示自己是冤枉的:“奴才身为满人,到任至今,总是受到那些汉人的忌讳,漕运治尤为困难。”
这话说有水平,先皇上套近乎,摆明自己高人一等的满人身份。再把责任推到那些汉臣身上。倒也没有直说,说是遭到汉人的忌讳,看皇上怎么解,既可以认为是汉人百姓他制造麻烦,也可以认为是那些汉臣抱团排挤他,冤枉他。
在场官员满汉皆有,但以汉臣居多,河道总督靳辅虽隶汉军镶黄旗,但也是汉人。面表情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这位僚何作死。
康熙也没多说什么,先把他扣着,一面南下,一面派人继续调查此事,还把刚刚升任工部侍郎的徐旭龄调过来接任漕运总督一职。
而后,他们开始坐船由苏北向苏南行径。这还是胤佑第一次坐船,小家伙激动坏了,从船头看到船尾,还主动跟船夫攀谈,煞有介事的问人家:“你们这个船排水量是多少?”
船夫:“???”
“排水量你不知道?是大酒桶,能装多少个大酒桶。”
船夫:“……”
老人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原来皇上的儿子也不是个个聪明,傻的也有。
康熙可没什么游山玩水的心情,尤其是来到高邮,看到那里的农田房舍大多淹没在水里,甚为揪心。
他特意让船靠岸,在湖堤上步行十余里,把当地官员读书人聚集过来,详细了解水患的原因,以及百姓的人身安全经济损失。
此严重的水灾必定伴随着一些传染病的流行,例伤寒、霍『乱』、痢疾肠炎、血吸虫等等。
皇贵妃也跟着了解了一些发病情况,知附近确因为水灾有村民出现上吐下泻、发热等症状,不治身亡者年年有。
康熙知道她这些年来一直在学习医术,还特意向方传士要过几本翻译的医书她看,连太医也说皇贵妃于医术方面天赋惊人。
况且宫中每每有宫妃生产,太医不便进入产房,皇贵妃去了大多能保母子平安。在这方面康熙一直很信任她。
对于传染病的防治,皇贵妃可是比太医认识更加全面。回去之后,她凭着记忆,立刻整出一份水灾之后传染病的防治方案。
首先是饮食方面,不吃洪水泡过的食物,不喝生水,也不吃洪水淹死的家禽,不吃生鲜瓜果,不举行婚丧嫁娶等聚会。
然后是井水的静置过滤,可以使矾石进行消毒处,煮沸之后再饮。
还有是搞好个人公共卫生,防止鼠患,及时处遇难者遗体。
最后,若发现疫情应及时上报,当地官员须立即组织患者及密切接触者的治疗隔离。
康熙便督促官员去办此事,凡是有水灾的州县,一一勘考,查证后务必解决,需要多少银两花多少银两,不必心疼钱,但钱必须花在老百姓身上。
过了高邮,接下来的行程才感觉不那么沉重。他们继续坐船沿运河往下,经过扬州来到镇江。愈是靠近南方,胤佑愈是兴奋。
他在船舱里一刻也待不住,一定要来到甲板上观看周围的景『色』。
“额娘你看那里的房子,紫禁城一也不一样。”
“太子哥哥,你看那座山,京城、直隶、山东的也不一样。”
“还有拿些树那些花儿,还有那些人,他们咱们也不一样。”
太子笑着问他:“哪里不一样?”
小家伙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我说不上来,反正是不一样!”
到了镇江,登上金山。皇贵妃问他:“这个地方熟吗?”
小家伙摇头:“额娘你不记了,我们这是第一次来。”
皇贵妃连连头:“是是是,第一次来。但这个地方你肯定听过,再好好想想。”
胤佑想了半天,他们快从金山上下来了,才想起来:“啊,戏文里唱的,白娘子水漫金山。”
皇贵妃『摸』『摸』他的脑袋:“你倒是想起来了。”
康熙走到了哪里有当地官员让他赐字,来到龙禅寺,又写下“江天一览”四个大字。
胤佑看了半天,发现四个字自己竟然认识前三个,感觉自己的文化水平大有提高,非常自豪。
离开镇江,他们又继续顺着运河南下,路过常州、锡,抵达苏州。
这里是真正的江南水乡,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不透『露』着清新雅致。
康熙嘴上不说,从他脸上的笑容,诸位臣子便不难揣测,皇上今儿心情大好。
太子心情也不错,看着周遭的景物,不禁想起那首《菩萨蛮》: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果然,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江南女子个个像是水化的,那么灵秀,那么动人。
康熙要重建清华园,按照江南的建筑风格来键,苏州园林必定是此行重要的游览地。从拙政园到虎丘,美不胜收,一步一景,移步异景,远处的山峦宝塔皆能借来为院中的美景。
胤佑穿过月拱门,走过小石桥,在长廊两头穿梭。他看起来比他阿玛还要喜欢这里,不停地问皇贵妃:“荷塘里有小青蛙吗?假山下面有乌龟吗?咱们今晚能住在这里吗?”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皇贵妃来不及回答。
小家伙兴奋过了头,听到他阿玛在一旁李煦几人探讨园林风格,他便也站在一旁认真的听起来,人太矮了,看不见叶洮张然展示康熙的图纸,颇有些着急。
皇贵妃一不留瞧不见人,这孩子一出门像脱缰的野狗,完全不受控制。
论她声『色』俱厉也好,温言软语也罢,小家伙只当她的话是耳边风,依旧我行我素,四处『乱』窜,开心像个放归丛林的小猴子。
最后皇贵妃忍可忍,把人拉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告诉他:“宝宝,你不可以再『乱』跑了。”
“为什么呀,我喜欢这里,这里的房子,亭子,假山,石桥我喜欢。阿玛说要在京城也建一座这样的园子,以后咱们可以搬进去,额娘你不开心吗?”
他额娘开心不起来,被他这么一顿抢白,皇贵妃差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半晌才想起来:“额娘第一次来这里,那么远的路,你要是把我弄丢了,我可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你没有额娘了。”
听到这话,胤佑竟『露』出一种怜惜的情。伸出小轻轻地『摸』了『摸』额娘的脸:“放心吧,我不会再『乱』跑了,一直牵着额娘的,不让额娘走丢。”
皇贵妃被他暖心的举动感动一塌糊涂,将儿子搂进怀里,脸颊碰了碰他的小脸:“小七真是个乖宝宝。”
胤佑轻拍她的后背:“唉!额娘这么笨,幸好生了个我这么聪明的宝宝,否则走丢了可怎么办?”
皇贵妃心里的感动温情瞬间消失,一把推开他,顺在小屁股上拍一巴掌:“我真是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