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已经全部放好了。”地窖里钻出一个人来,小声向欧也妮汇报着:“六百二十五公斤的黄金,按您的吩咐,其中的二十五公斤由胡安带人,连同您工厂里储存的硝,一起运往索漠了。剩下的六百公斤,全部在这里。”
欧也妮帮着他把地窖的盖子盖上,谨慎的不发出一点声音引起邻居的怀疑。然后两人一起小心的修饰着入口与地板的衔接处,再盖上提花地毯,哪怕是密探到来,也难一眼发现这个充满小布尔乔□□调的房间地下,隐藏着巨大的财富。
“真是辛苦你了帕布洛先生。”欧也妮同样轻声的说:“对我来说,这是我最后的退守,请您务必保证这里的安全。”
“放心吧,小姐。”帕布洛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只向欧也妮说了这么一句,就再没有别的话。
哪怕屋里的烛光昏暗,欧也妮还是向帕布洛笑了一下:“大概一周以后,如果我把贝尔坦街的窗户打开一条缝的话,你就可以让工厂的硝因为屋顶漏雨而消失了。到那时硫磺也该运到索漠了,你派个人过去接迎一下。木炭的话,在索漠就可以买到,爸爸会愿意卖给你们的。”
说到这里,欧也妮的笑容更大了一些,哪怕想到自己要付五万法郎一年的租金给葛朗台,也不能阻挡她的笑容——她写信给葛朗台,请他把特劳丰庄园借给帕布洛他们使用的时候,葛朗台就开口跟她要了这个数目,还一定要欧也妮付现款。
如果不能付现款的话,葛朗台要求欧也妮亲自回索漠签一个协议,商定欧也妮的还款时限。
欧也妮清楚,葛朗台在自己两次往索漠运回黄金之后,跟大部分巴黎人一样,认为自己手里已经没有更多的资金,想借此把自己叫回索漠。
对于葛朗台隐藏的关心,欧也妮除了自己感动一下外,并没有按照他希望的那样回应,而是用二十五公斤黄金,让葛朗台明白自己的决心——是巴黎人要抢劫自己的财产,她就要留在巴黎解决问题。
跟来时一样,公寓的看门人去制止门外的流浪汉时,欧也妮静悄悄登上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包着厚布的马蹄与车轮,无声无息的驶到贝尔坦街的府邸外。
府邸的大门轻轻被推开,艾莉米紧张的探出头来分辨着下车的身影。直到欧也妮走到她面前,她才把门缝开大了一点儿,让欧也妮侧身挤进来。
“泰伊古太太没醒吧,还有厨娘们也没有发觉吧?”欧了妮脱下黑色的斗蓬,小声问艾莉米。
艾莉米眼里都是与欧也妮拥有共同秘密的神色:“请您放心小姐,我一直看着呢,泰伊古太太和厨娘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好的,你也回去睡吧。”欧也妮从半开的房门里,隐约可以听到厨娘打呼噜的声音,没有纠正艾莉米关于一点动静都没有的误解。
艾莉米默默把欧也妮脱下来的黑斗蓬叠好,紧紧抱在怀里出了门,关门时同样没有一点儿声音。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欧也妮整理一下自己的准备情况:舆论已经传出去,哪怕巴黎的报纸被禁声,消息还是通过各种途径,不断向整个法国境内扩散,民众的不满情绪被大大挑动起来。
等到博诺的报纸开始再一次挖掘军费贪污挪用的事,就可以派人到各地去,引导一下各地的资产阶级和小农场主,让他们的不满升温,最好能引动小规模的起义。
到那时,起义需要的□□,应该也在特劳丰庄园里准备出来一些了,可以用来武装起义军。枪/杆子里出政权,欧也妮觉得□□的话都是至理名言。
夺不夺得取政权,欧也妮并没有特别的紧迫,只要法王感觉到紧迫就可以了。现在已经是一八二三年的夏天,欧也妮觉得法王可以病上一病了。
怀揣着这么美好的愿望,欧也妮睡的很香,难得的起晚了些。她下楼的时候,泰伊古太太已经吃过了早饭,不赞成的对欧也妮说:“小姐,一位淑女不应该象那些夜晚寻欢作乐的人一样睡懒觉。”
欧也妮看到艾莉米正给泰伊古太太端咖啡,就把锅扣到老实的女仆身上:“我昨天睡前还告诉艾莉米要早些喊我的,她可能忘记了。”
艾莉米吃惊的看着欧也妮,却被泰伊古太太狠狠瞪了一眼:“艾莉米,我觉得小姐应该扣你的薪水。”
“是的,您说的对泰伊古太太,我也觉得艾莉米最近一段时间懒惰了。那么我们就扣她一个月的薪水吧,好让她长一长记性。”
如此严厉不讲情面的小姐,艾莉米是不能反驳的,哪怕也妮背过泰伊古太太,拼命的向艾莉米眨眼睛,女仆还是掉着悔恨的泪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您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泰伊古太太?”欧也妮一边坐到餐桌前,一边问。
泰伊古太太摇了摇头:“德.塞斯伯爵夫人本来希望我跟她一起去孤儿院,看望一下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可是我觉得最近我们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欧也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对不起,泰伊古太太。如果您想去的话,还是跟塞斯伯爵夫人一起去吧,捐赠孤儿院的钱,我还是有的。”
泰伊古太太却摇头拒绝了欧也妮的好意:“我听说涅日朗伯爵今天不会离开王宫,想去问问他您什么时间可以回索漠看望葛朗台伯爵。”
“不,”欧也妮赶紧拒绝老太太的好意:“真的不需要泰伊古太太。您不要再让涅日朗伯爵为难,现在我并不想再接受他的帮助。而且我虽然担心爸爸的身体,可是纽沁根银行正在全力救市,身为纽沁根银行的合伙人,我不放心现在离开巴黎。”
“可是葛朗台伯爵已经写了几封信,希望您能回去看望他。”
“还有拿农照顾他呢。”欧也妮可不想这个时候回去,让泰伊古太太看到生龙活虎的葛朗台,该是多么尴尬的一件事。
听她提起救市,泰伊古太太更加担心:“听说昨天公债的价格开始升回十六法郎了,小姐,您觉得我的公债要不要……”
“如果您是征求我意见的话,我不建议您卖出。”欧也妮不得不再次向老太太普及一遍投机与长期持有的区别,见她还是心神不定的样子,只好说:“如果您担心公债会再次下跌的话,那么可以把手头的公债,按今天的市价卖给我。”
泰伊古太太同情的看着欧也妮:“您今年在纽沁根银行可支配额度,年初的时候已经支取出来了,现在哪里还有资金。不用担心我,小姐,我会做出正确决定的。”
欧也妮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一个主人被家庭教师发现资金吃紧,真的不是一件让人自豪的事。这让欧也妮吃饭的速度加快,被泰伊古太太又用不赞成的眼神看了两回,才放慢些速度。
直到她吃完,泰伊古太太才上楼回自己房间休息,欧也妮乘机找到艾莉米:“我怎么觉得泰伊古太太好象发现了什么?”
艾莉米认为自己与欧也妮防范工作已经做得相当出色,不过还是提醒欧也妮:“小姐,下次您出去的时候,不要喝太多的酒。泰伊古太太下楼的时候已经问过,是不是门童偷偷喝了酒。”
还真是一个敏锐的老太太。欧也妮为了让艾莉米相信自己半夜出门,是避开泰伊古太太的眼睛寻欢作乐,特意往自己的衣服上滴了几滴酒,没想到不光艾莉米闻到了,过了半夜泰伊古太太也闻到了。
闻到就闻到吧,欧也妮也不是每天晚上都出门,一般她想见的人,白天也可以见到。
“巴黎下等法院推事,特.蓬风先生到。”门童向内通报今天的头一位访客。
“日安,欧也妮小姐。”发福了一点儿的特.蓬风先生,不,现在应该称为特.蓬风推事,一如既往的对欧也妮表示恭敬。
欧也妮微笑着向他还礼,特.蓬风发现一直陪伴欧也妮接待客人的泰伊古太太不在,还问了一声:“德.泰伊古侯爵夫人好吗?”
看吧,这就是同化的作用,以前的特.蓬风是不会问候一个在他看来可有可无的人,现在也学会了巴黎虚伪的礼貌。欧也妮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泰伊古太太有些事情要处理。”
特.蓬风想明白欧也妮这是有话要与自己单独谈一谈,努力坐直了自己的身子——他能够以一个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的身份进入巴黎下等法院,知道应该感谢谁。
如果再早一点儿时间,特.蓬风还会为欧也妮肯单独跟他谈话有一些绮思,现在完全是对待提携自己恩人的态度。对他的这种转变,欧也妮很满意,说出来的话也更直接:
“特.蓬风先生,我发现巴黎的所有报纸,已经不再对拉索尼埃伯爵是否挪用了军费进行讨论,这并不是我希望看到的结果。”
“是的,欧也妮小姐,”特.蓬风感同身受的向欧也妮表示:“葛朗台伯爵的身心受到了巨大伤害,行凶的人却一直逍遥法外,这是对法律的亵渎。”
说的太对了,法律怎么能够放过一个作恶的人呢?欧也妮重重点头:“可是我们现在没有证据,无法替爸爸讨回公道。”
“通过前几天各家报纸的分析讨论,我个人认为民众对拉索尼埃伯爵本人是否贪污挪用,还是感兴趣的。如果有人向下等法院直接起诉他的话,法院可以受理。”特.蓬风十分专业的提出建议。
“可是该是什么样的人来起诉呢。毕竟如果与拉索尼埃伯爵没有交往过的人,起诉并没有说服力。”欧也妮有些担心的问。
特.蓬风十分坚定的相信法律:“小姐,任何一个正直的法国公民,都可以为了自己缴纳过的国防税,对拉索尼埃伯爵挪用军费的恶劣行径进行起诉。”
“任何一位正直的法国公民吗?”欧也妮喃喃的重复着特.蓬风的话。
特.蓬风见欧也妮为难,开动脑筋想替她分忧。好一会儿,特.蓬风开口了:“欧也妮小姐,您一到巴黎,接触到的都是上流社会的顶级贵族,可能不知道,在巴黎有那么一些人,他们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赚到的不足五个法郎。吃的是硬面包,半个月吃不到一个鸡蛋,喝不到一杯牛奶。”
欧也妮当然知道,可是欧也妮.德.葛朗台伯爵小姐没理由知道,所以她得表现出吃惊的样子:“半个月吃不到一个鸡蛋?”
“是的,”特.蓬风推事的思想境界升华,一副忧国忧民的口气:“哪怕他们半个月吃不到一个鸡蛋,却仍然需要缴纳国防税。拉索尼埃伯爵挪用、贪污的,正是这群可怜的人啃着硬面包交出来的。”
见欧也妮只是点头示意自己在听,特.蓬风说出自己的主意:“这样的人在巴黎超过三十万,许多人每天甚至连硬面包都吃不到。只要有人给他们一口吃的,他们愿意杀人放火。”
欧也妮打了个哆嗦,觉得杀光人放火就有点严重了。特.蓬风则认为自己说的太过粗鲁,吓着了欧也妮这样恬静的女士,连忙向她道歉。
“您知道的,特.蓬风先生,我并不认识这样的人。”欧也妮还沉浸在刚才特.蓬风的用词里,为难的向他说出自己的困境。
特.蓬风却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小姐,下等法院每天面对的,都是这样的人。所以请您原谅我刚才的口不择言,谁让我每天听到的,都是这样的言论。不,小姐,我又说错了,让我言归正传。”
“我认识一个好家伙,为了钱他可以出卖自己。只要有一百法郎,他就敢向下等法院提起诉讼,甚至会有一群人跟着他,为他呐喊助威。如果有五百法郎的话,他可以煽动拉丁区一半的人跟他一起,去王宫前静坐向王上请愿。”特.蓬风详细的向欧也妮说着自己了解的巴黎下层人的生活。
在巴黎煽动人的成本这么低吗?那自己是不是准备的太充分,有点浪费时间了?欧也妮想想问特.蓬风:“那么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些吃不起鸡蛋的人去起诉拉索尼埃伯爵,会不会受到拉索尼埃伯爵,或者王上的报复,承担什么不好的后果?”
特.蓬风耸了耸肩:“小姐,您真是太善良了。他们接受不明来历的钱,自己就该预料到拿了这些钱可能会发生的后果。对于他们那些人来说,多吃几顿饱饭,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
行吧,欧也妮又不是圣母,与其在这里同情巴黎的下层群众,不如想想自己是希望只有一个人起诉拉索尼埃伯爵,还是直接让整个拉丁区的人去王宫前请愿。
为了稳妥起见,欧也妮只是感谢了特.蓬风,却对具体实施不感兴趣:“您知道的特.蓬风先生,我很愿意让爸爸得到公道,却不愿意为了爸爸的公道,让无辜的人白白受到报复。”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特.蓬风除了感慨欧也妮善良的如同天使外,还能说什么——哪怕他现在做了下等法院推事,年收入也达到了七万法郎,让他替葛朗台白白拿出一百法郎,好证明他的清白,特.蓬风还是不会做的。
对出身索漠的人来说,交情是交情,法郎是法郎,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会变。
就在特.蓬风离开不久,泰伊古太太一脸指责的找到欧也妮:“小姐,我刚才好象看到特.蓬风推事的马车了。”
欧也妮很痛快的承认:“是的,他来向我打听一下爸爸的病情。因为只说了几句话,所以便没有请您陪同。”
“您知道这是非常冒险的,小姐。”泰伊古太太每天的不赞同很多:“一位淑女,是不会频繁的单独与一位未婚青年见面的,如果他们没有婚约的话。”
欧也妮的眉毛轻轻收了一下,立刻就放开了,已经开始眼花的泰伊古太太没有发现这一点:“泰伊古太太,自从爸爸走后,这是我与特.蓬风先生第一次见面。”
泰伊古太太发现欧也妮语气有些冷淡,站起身严肃的向她说:“小姐,做为您的家庭教师,我希望能够尽量避免任何可能伤害您名誉的事情发生。”
喜欢持钱行凶的欧也妮[葛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