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松松打翻了祝宣带来的一众狗头帮手,风随云、启古和孟超改换地点,在自己的舱房中继续喝酒聊天。
启古喝了一大口酒,哈哈笑道:“小孟你这一架打得真是痛快极了,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过瘾。若不是对方太弱,我真想下场玩上两手。”
孟超一口气将瓶中烈酒喝干,伸手将酒水一抹,不屑地道:“祝宣那个丑妇,没啥本事还敢到处瞎嚷嚷,白日里放了她一马,居然还敢来寻衅。”
风随云哈哈一笑,说道:“这世间只怕不少这样的人,就凭他们的本事,再多来几个人,也不是你的对手。来,再喝!”
欢叫声中,三人再次举坛对饮。
又喝了一阵,启古的脸已经是黑里透红,一副醉态可鞠的样子,嘿嘿笑道:“我说小孟啊,嗝,你也是用刀的。”
孟超也有了些许醉意,呵呵笑道:“那当然了,恩师自小就告诉我,刀乃百兵之胆,最适合我用了。”
启古口齿不清地说道:“你用刀,随云也用刀,不如你们两个打一架吧。”
孟超笑着挥挥手,说道:“不不不。我的刀,只打敌人,不打自己人。”
启古哈哈笑着,又打了一个酒嗝,然后说道:“你这么年轻,也有敌人?”
孟超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傲气十足地说道:“当然有了,我虽然并不像风大哥这般有名,但是自信刀法并不输给他太多。”
启古又举起酒坛喝了一口酒,哈哈笑道:“你快别吹牛了,他可是一刀斩断了董原的胳膊。董原你知道不?他的‘软索钢枪’在枪榜列名第十位呢!”
孟超嘿嘿一笑,正色说道:“我自问目前确实没有能耐去挑战兵器榜上的高手。但是,我也曾独自进入雪山大漠,一连九十天,大小血战三十余场,将那臭名昭著的‘燕云帮’杀得干干净净!”
燕云帮的名字传入耳朵,启古吓了一跳,连酒都醒了一半,一脸不敢相信地说道:“你说你杀尽了‘燕云帮’?”
孟超嘿嘿一笑,伸手一拍背后的长刀,说道:“不错,就凭这把刀!所以我说,我虽然并无名气,但是不代表我刀法不如人。”
启古依然是那副难以置信的神色,问道:“燕云帮横行燕北多年,可是在官府的通缉名单之上的,悬赏甚多。你既然剿灭了燕云帮,却为何依然没有名气?”
孟超举起酒坛又喝了一口酒,说道:“我又不缺钱,所以也没去领赏。官府自然也不会为我张榜宣传,自然籍籍无名了。来,我们继续喝!”
又是一轮对饮,反复两次之后,启古不胜酒力,终于醉倒,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醉酒之人往往都会鼾声如雷,风随云和孟超不堪其扰,各自携带酒坛走出舱房,来到船尾的甲板上,继续对饮。
不一会儿,两个人的酒坛全部见底。
孟超哈哈笑道:“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喝酒了。”
风随云也豪爽地笑道:“我也是旧伤刚愈,本来也被我师叔严令禁酒,但是见到你,也懒得管这么多了。”
孟超哈哈一笑,说道:“说得好!恩师也常常这么说!”
看着孟超三语不离恩师,显然是师父在他心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他自己更是锋芒毕露,宛如一把出鞘利刃。
风随云不由得心生好奇,问道:“不知令师到底是何人?”
孟超眼中闪过伤感之色,又浮起歉意,说道:“恩师有严令,着我们不得向外人透露他的身份和名讳,还望风大哥见谅。”
见孟超如此说,风随云也不再好继续追问,只好岔开话题跟他谈论一些别的事情。孟超也确实是个豪爽至诚之人,自己不吐露身份背景,也丝毫不过问风随云的过去。
两人性子相投,从江湖轶事一直谈论到武功刀法,不知不觉间,长夜已尽,东方浮白。
清晨时分,天气微微凉,一滴露水从竹叶上缓缓滑落,坠向青石板的地面。
露珠掉落至一半,突然一道肉眼难辨的寒光闪过,露珠一分为二,后方人型靶子的头部位置则钉上了一枚造型优美的薄刃。
“嗯,练了这么些日子,就这一刀还像点样子。不过,还是太慢了。”一把柔和的声音响起,石纳坐在校场旁的一张竹椅当中,旁边的青竹小桌之上,正生着一炉小火,烹着一壶清茶。
茶香四溢,混合着周围大片青竹所散发出的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身在校场之中的花飞雨轻轻抹了一抹额头的汗珠,说道:“师父,这‘火凤羽’当真难练。出手轻则难以打出速度,出手重则难以打出准头。如此长的距离,当真能以人力打出弓弩的速度和准头吗?”
石纳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右手突然一扬,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人型靶子上爆出一声轻响。
花飞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稳稳插在人型靶子上的火凤羽,说不出话来。
“雨儿,要练成‘火凤羽’,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其中的艰苦磨炼实不足为外人道也。”石纳柔声说道,对着眼前这名为徒弟,情同儿子的年轻人,他比对待别人要耐心得多。
他站起身来,缓步走到花飞雨身边,侧身对着那人型靶子,随手一扬,只听“笃”的一声,又一枚火凤羽钉入木板。
转过身去,反手一挥,火凤羽再次精确命中人型靶子。
这两手功夫神乎其技,顿叫花飞雨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对眼前这位已经是满头银发,却依旧保持着年轻外貌的师父佩服得五体投地。
石纳伸手轻轻拂去了花飞雨肩头的草叶,说道:“师父知道你的‘碎梦蝴蝶刀’设计精巧,发射手法捏拿也十分到位,杀敌效果出众。但是要作为一个真正能称霸江湖的暗器名家,必定要能别人所不能。这世间大部分武者,到了一流的境界,便会心生自满,踏步不前。孰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更何况,江山代有才人出,岂能固步自封?”
看着花飞雨卸下面具后那张白皙的脸孔,石纳眼中满是慈爱之意,说道:“雨儿,这世间,因‘傲’和‘惰’致败之人,多不胜数。你天赋远较师父为高,他日成就必定胜过师父,要勤之勉之,不可懈怠啊。”
听到眼前名为恩师,情如父亲的石纳谆谆告诫,花飞雨脸上显出惭愧之情,诚恳地说道:“雨儿知错,定当改正。”
“好,好啊。”石纳老怀大慰,伸手拂去又一片落在花飞雨肩上的草叶,说道:“你习练‘火凤羽’时日尚短,每日射中五百次,就可以休息了。”
“是!”花飞雨点了点头,继续开始练习。
在石纳的勉励之下,花飞雨从旭日初升一直练习到日临中天,方才歇息。
刚刚喝了一口石纳为他沏好的清茶,就听校场之外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然后一个凤凰门门众拿着一封信急匆匆地跑进来,对着花飞雨恭敬地说道:“圣主,有扬州来的快信。”
“快信?”花飞雨略带疑惑地接过信,打开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失声叫道:“许武死了?”
石纳也脸色一变,问道:“怎么一回事?”
花飞雨脸上的惊异神色依旧未消,眼神不断变化,口中说道:“信中没有说。我离开扬州之时,着他暗中调查祥瑞轩新主栗谷的真实身份,只怕与此事有关。”
石纳脸色不定,说道:“许武是我门中的八名堂主之一,为人机警,武功亦不低,所以我才会派他独坐扬州。如果当真是这栗谷所为,那此人必然不能小看。”
花飞雨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说道:“说不定是许武查到了什么线索,才招致杀身之祸。师父,我想去扬州看一看。”
石纳点了点头,说道:“好,你看看要带什么人,或者需要我为你提供什么协助。”
花飞雨眼光闪动,说道:“劳请师父传令让扬州的弟兄们不要轻举妄动,我想先去一趟广州。”
石纳略一思索,问道:“你要找风随云出手帮忙?”
花飞雨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他虽然年轻,但是武功高强,足智多谋。有他在,事半功倍。而且,与他搭档,互相勉励,我们二人都可取得长足进步。”
石纳稍一沉吟,点头说道:“如此也好。但是你们两个毕竟还是太年轻,凡事小心为上。若然情况危急,定要保全自身性命,以图后计。”
花飞雨说道:“徒儿明白。”
午后的小憩是管博平日里最为舒适的时间,他躺在小园中的一张竹椅之中,闭目养神。
脚步声响起,邱俊到来。
邱俊拿起放在管博身侧小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喝干,邱俊说道:“处理这钱庄的事物真是劳力劳心。”
管博一脸凄然地坐起身来,说道:“都是我一时糊涂,葬送了大老板的性命,以至于周边豪强个个摩拳擦掌,来打‘金玉钱庄’的主意,打算趁机强占一部分生意。”
邱俊看着管博,说道:“事已至此,我们自当忍辱负重,报仇才是最重要的。”
管博点了点,说道:“算上刚才严厉拒绝掉的那家伙,我们这段日子可是用尽手段,推掉了所有想要出资吞并我们的人。几个月来,这已经是第六个了。”
邱俊叹了口气,说道:“钱庄的生意历来需要当地政府或者地方豪强支持才可以。如今‘金狮’和‘银狮’全都不在了,姬大侠、镜宫主和高大侠都潜伏在暗处,等待幕后之人现身,以便报仇。我们如今可得咬牙撑过这段艰苦时期,听说振威镖局的生意已经被长安城的其他几家镖局瓜分干净了。原本由苏雄负责的黄河水运保镖生意也正在被好几家争夺,还好九曲堂的黄青不为任何人所动,在巨大压力之下,依然坚持独自经营。”
管博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我们这段日子因为不肯出让钱庄生意而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原来都摄于大老板和大当家的威名,不敢与我们为难。”说着叹了一口气,续道:“如今不一样了。目前这一带无人不知‘金玉钱庄’已经没有武林高手坐镇,也没有地方豪强保护,我们已经如同手持金锭行走在闹市的孩童,随时有可能被敌人以武力强取豪夺。”
邱俊大感头疼,说道:“如今怎么办?”
管博苦笑了一下,说道:“如今的最好结局,就是那幕后之人早日前来接手钱庄,以他神秘又强大的实力稳住局面,震慑环伺于我们身周意图吞并的人,让他们知难而退。”
邱俊闻言一呆,旋即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一时之间想不出任何办法来。
正在二人苦恼间,一个金玉钱庄的家仆走入小园,说道:“当家的,赵先生。”邱俊本为绿林大盗,为了隐藏身份,在金玉钱庄化名赵显。
管博问道:“何事?”
那家仆说道:“外面来了一位客人,说是要和当家的谈谈钱庄的生意。”
管博一听就感觉头大了一圈,说道:“不见,让他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那家仆领命去了。
“又来了一个。”邱俊无奈地叹道。
过了一会儿,那家仆又回来了,说道:“当家的,那人不肯走,说如果今日见不到当家的,他就拆了咱们的招牌。”
管博闻言大怒,伸手一拍那小桌,气道:“欺人太甚,当我金玉钱庄无人否!我出去会会这个狂妄之徒。”
管博和邱俊一路气冲冲地来到金玉钱庄的会客室中,见一名年约二十七八的男子正坐在椅子中,悠然自得地品着一杯香茶。
那男子身着玄色长衣,背负一柄长刀。
“我就是管博,阁下是何人?”管博气呼呼地说道。
那男子一下就听出了管博言语中的不忿之意,露出一个笑容,抬起头来,一双锐利如同鹰目的眼睛扫过管博和邱俊,淡淡说道:“我是来谈生意的人。”
“谈什么生意?可是要用现银兑换银票?”管博说道。
“都不是,”那男子好整以暇地放下茶杯,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管博面前,盯着管博的双眼忽得一亮,说道:“我来和管当家的谈合并。”
那男子的目光如有实质,管博被他凝神一望,只觉双目微微一痛,顿感无法招架,别过头去。
那男子嘿嘿一笑,说道:“开个价钱吧。”
“金玉钱庄不卖,阁下请回吧。”见管博明显地败下阵来,邱俊挺身而出。
“哦?这位是?”那男子一脸兴趣十足地问道。
“他是我钱庄的武师。”管博揉了揉眼睛,说道。
男子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说道:“武师都可以代替管当家发表意见了?金玉钱庄真是个奇特的地方啊,哈哈哈哈。”
笑声之中,管博和邱俊顿感落在下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笑声结束,男子忽然语气转冷,说道:“管当家的,开出价钱来。”
对方的语气虽然不重,但是管博和邱俊自打一开始就落在了下风,此时只觉得被对方压着猛打,心中颇感不是个滋味。
管博将心一横,说道:“我并不是金玉钱庄的主人,出售钱庄我做不了主。”
“什么?”那男子脸上露出惊愕神色,“你不是主人,那谁是?”
管博正想说“金狮”姚猛才是主人,如今姚猛身死,自然由姚猛的妻儿继承金玉钱庄,却突然听到一个不卑不亢的声音从会客室门外传来。
“我才是金玉钱庄的真正主人。”
管博、邱俊和那男子同时大愕,转头一望,见一名身着锦衣的男子踏步走入会客室。
锦衣男子年约三十二岁,额头平广,浓眉细目,鼻子直挺,颧骨凸露,口大有收,两颊内收,下巴前凸,腰悬华贵长剑,一副雍容华贵的气度。
紧跟着他走进来的,还有三名男子。
三名男子之中,一人身着青衫,腰悬长剑,身材修长,眉眼舒展,颌下留着三缕长须,面目平和,一副谦和之相。
另有一人身穿黑衣,身材矮胖敦实,一张黑脸上面坑坑洼洼,生得甚是丑陋。
最后一人穿一身赭石色布衣,身材高大,肌肉结实,立在那锦衣男子身后,犹如一座小山,令人望之生畏。
这三人个个目光如炬,太阳穴隆起,一望可知乃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阁下是何人?”那男子问道。
锦衣男子傲然说道:“在下南天楼地旗旗主,朱璧。”
听到这男子自称是南天楼地旗旗主朱璧,管博、邱俊和那男子齐齐吃了一惊,只有锦衣男子身后的那三名随从依然是一副淡然模样。
一时之间,管博、邱俊思绪如潮,都说不出话来。
倒是那男子哈哈一笑,说道:“南天楼远在岭南,你说你是南天楼的人,可有凭证?”
自称是朱璧的男子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方印信来,说道:“这就是凭证!”
管博、邱俊和那男子顺着他的手望去,见那方印信上面雕刻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宝塔。
“管当家的,麻烦取纸张和印泥来。”
管博跟随“金狮”姚猛经营金玉钱庄多年,见过南天楼印发的银票,乍看一眼之下,觉得此印和曾经见过的南天楼银票上面的印章图案有九成相似,不由得一颗心怦怦直跳起来。
“来人,取纸张和印泥来。再取一张南天楼的银票。”
过了一会儿,就有家仆将纸张、印泥和南天楼印发的银票全部取来。
朱璧用那印蘸了印泥,在纸上轻轻一按,一抬。果然显出一个和南天楼印发银票上面一模一样的图案来。
那高耸入云的宝塔,正是矗立在珠江水畔的南天楼!
管博和邱俊脸上全都显出不可思议却又不得不信的神色,而那男子则是眉头紧锁,眼中神光闪动,不知道正在思考着什么。
见三个人露出不同的表情,朱璧淡淡一笑,说道:“封谦。”
那名叫封谦的青衫客应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封放于桌上。
管博和邱俊一看,见那信封的样式和所用纸张,和原先杨破从沈让卧房搜出的一模一样,心下对于对方的身份再无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