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雪色森寒,松风呼啸。就着烛火,岑懋终于瞧见一些与泥土不大一样的颜色,套上双薄薄的皮手套后就跳下浅坑:“帮我把箱子拿来。”
顾泊如照办,顺便从箱子里又找出一双手套给自己戴上。尸体已完全焦黑,辨认不出模样。岑懋翻看了会,摇摇头:“这手骨太大,是个男的。”
边说边拿铲子继续往旁边挖:“这两具倒是女尸,身长都差不多,你要找的人有何特征?”
顾泊如一张口,恶臭味就澎湃而来,冲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转念想想那丫头流泪时的眼神,他还是忍住了。
“年龄大概五十出头,身型偏瘦,能认出来吗?”
岑懋冷声嗤道:“吗?哼,把那‘吗’字给我去咯!”
他从箱子里摸出一皮褡裢,里头刀子、锥子、锤子等一应俱全。月光一照,锃亮一片。倒腾半天后,指着其中一具道:“就这个,你要找的。”
顾泊如探头一看,又蹙眉缩回来:“确定是烧死的吗?”
“等着。”岑懋掏出个银锭子,拿皂角水擦了又擦,往尸体嘴里塞。待月轮转西,他才重新取出,看过一眼后朝顾泊如照照:“毒死的。”
月光下,原本通亮的银锭子已经发黑。猜想被验证,顾泊如心叹:这火果然不是意外,先下毒再毁尸灭迹,双重保险,死透了才安心,是他们的作风。
可这里头究竟藏了什么秘密,能叫他们这么大费周章,非要在小丫头回去前把人全给灭口了呢?只是眼下庵堂已彻底被火焚毁,里头的人也都整整齐齐躺在义庄里,他又该从哪找线索?
“嘿!嘿!你猜我发现什么了?”岑懋兴奋地大叫,招手让他过来。
顾泊如半信半疑地走近,又被岑懋挡回来。他往左走,岑懋也跟着往左走;他往右,岑懋也跟着往右。
“什么意思?”顾泊如语气里添了几分怒意。
“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哄那丫头心甘情愿帮你干活的?”岑懋扬起脖子,丝毫不怵,“否则你就算过去了,我也不会告诉你,那尸体到底藏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顾泊如脸色暗下,本想发火,念头一转,明白过来了,调侃道:“你是为了你家……”
“诶诶诶!”岑懋脸上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红晕,急忙打住道,“一码事归一码事,休想转移话题!快说快说。”
顾泊如拢起手闲闲地看他,知道他比自己还急,便故意吊着。
当初岑懋为何死皮赖脸求他帮忙,非要进书院不可,还不是因为家里有个河东狮,追得他上天下地无处可遁逃,只能缩到书院里头躲清闲,是以今日他才会这么着急想知道答案。
僵持半天,到底还是岑懋先讨饶,将手里的东西往前一抛:“呐,从肠胃里发现的,一块翡翠玉佩。”
肠胃里?也就是说,惠明师太临死前把这东西吞下去,才没叫那些人发现。那这东西到底有何妙处?
顾泊如提来灯笼,就着烛光细细研究。玉佩上刻的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观音像,通体碧翠,质地温润,倒是块难得的好玉。只是庵堂素来节俭,惠明师太又怎么会有这名贵物件?
他若有所思地转动玉佩,翠色在他白皙的手上流淌。
“喂,看出什么了吗?”岑懋见他半天没动静,推了推他的胳膊。
“砸了。”
“啊?”
岑懋还没反应过来,顾泊如已从箱子里翻出利锥对着玉佩砸去。砰声过后,玉上出现裂痕,他拿镊子小心翼翼地在裂口处捣鼓,一张泛黄的宣纸慢慢被抽出。
“乖乖,你怎么发现的!”岑懋眼睛一下瞪到最大,凑到他旁边看,可纸上墨迹似被人剥离过一边,淡得根本瞧不出来。
顾泊如心有不甘,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他岂肯轻易罢休:“我记得,你有法子能让纸上淡去的笔迹重现出来。”
岑懋接过宣纸上下来回翻看:“我倒是可以试试,不过这纸年头也太久了……”边说边朝他打眼色。
又来了。
顾泊如知道他还在纠结白日那事,翻个白眼无奈道:“我什么也没说。”
岑懋哪里肯信:“少装蒜!快告诉我,你要是不说,这纸……”他一脸不屑地扬扬纸。
顾泊如轻声一笑,无比同情地看他:“你可知,什么叫周瑜打黄盖?”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不是他顾泊如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韶乐才主动帮他干活。这一切,全是她自愿的。
松风吹来,纸张沙沙作响,像是在嘲笑。
岑懋恨得牙痒痒,偏那厮已脱下手套,提灯扬长而去:“记得把这收拾好,别叫人看出来。”
什么人呐!